程蔚然在防毒面具里聽見自己放大的呼吸聲。X光機掃描過第七具雪人尸體時，鉛玻璃映出她變形的輪廓，仿佛有團人形瀝青正在融化。這是桐江殯儀館的地下輻射室，此刻正充當臨時解剖間。

“死亡時間需要校準?！八龑χ溦f，鑷子夾起一片嵌在死者喉骨的組織，“輻射加速了細胞衰變?！?

耳麥里傳來江予洲的咳嗽聲，混著紙張翻動的沙沙響：“制藥廠冷卻塔廢墟挖出四十九具骸骨，最下層有具兒童尸骸，顱骨嵌著你的懷表鏈?！?

程蔚然的手套擦過防護服接縫，醫(yī)用膠帶在關(guān)節(jié)處勒出紫痕。三天前的爆炸把父親最后的遺物埋進鋼筋混凝土，也把江予洲的臥底身份炸出裂痕——他頸后的條形碼紋身正在潰爛，像被酸液腐蝕的電路板。

“兒童年齡？“她切開死者胸鎖乳突肌，刀刃突然被什么東西硌住。

“齒齡鑒定八歲左右?！敖柚尥ｎD兩秒，“右手掌骨缺失第三指節(jié)，和你上周發(fā)現(xiàn)的藍色制服手印特征吻合?！?

手術(shù)鉗夾出塊扭曲的金屬片時，輻射警報器突然尖嘯。程蔚然透過鉛玻璃看見尸體胸腔在X光下泛出詭異的熒光——那枚嵌在心臟瓣膜間的齒輪狀物體，正是桐江制藥廠初代logo的微縮模型。

太平間冰柜的冷氣在地面結(jié)出霜花。程蔚然將輻射室尸體與兒童骸骨的CT影像重疊，骨骼輪廓竟有78%的相似度。這具最新雪人尸體不是新死者，而是經(jīng)過防腐處理的二十年前受害者。

“他們在用尸體傳遞信息?！八龑⒔馄收掌斏暇€索墻，醫(yī)用膠帶在瓷磚墻面拉出蛛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每個雪人對應一個被篡改的死亡報告。“

江予洲用匕首削著蘋果，果皮垂落成DNA螺旋狀。“爆炸前夜，李局長的車在制藥廠停留47分鐘。“他拋出個U盤，“行車記錄儀拍到他在冷卻塔基座埋東西。“

監(jiān)控視頻里，李局長的手電光束掃過混凝土預制板，程蔚然突然按下暫停鍵。放大三十倍的畫面中，板面裂紋組成了羅馬數(shù)字Ⅲ——與雪人銘牌序列吻合。

“這不是普通的爆炸。“她將雪人案現(xiàn)場照片鋪滿地面，“有人在用坍塌的建筑完成倒計時。“

手機突然震動，匿名彩信顯示張泛黃的出生證明：李建國之女李雪，生于1984年7月21日，死亡日期空白。程蔚然想起法醫(yī)檔案庫里那個特殊編號——9927號標本，正是八歲女童的防腐尸體。

解剖刀當啷墜地。她終于明白冷卻塔下的兒童骸骨為何戴著父親的懷表，那是李局長留給罪惡的墓志銘。

程文柏的實驗室筆記在紫外線燈下滲出字跡。程蔚然用棉簽蘸著魯米諾試劑，父親潦草的字跡在第四頁顯形：“第七例受試者產(chǎn)生變異代謝，骨骼密度日增0.7%，指甲呈現(xiàn)金屬光澤。“

窗外飄來焚燒文件的焦糊味。她推開停尸房的氣窗，看見警局后院焚燒爐亮著幽藍火光。李局長的剪影在火舌中扭曲變形，正將成捆的檔案投入烈焰。

“那是1992年醫(yī)療事故的原始記錄?！敖柚薜穆曇魪谋澈髠鱽?。他遞過熱成像儀，屏幕顯示焚燒爐內(nèi)有金屬箱體，“消防隊還有七分鐘到達?！?

程蔚然套上防煙面罩時，摸到內(nèi)側(cè)刻著的編號9927——這正是李雪作為標本的編號。面罩濾芯散發(fā)出熟悉的杏仁味，她突然意識到這是父親實驗室的氣味。

翻越圍墻時，江予洲的匕首割開焚燒爐側(cè)板。熱浪卷出焦黑的檔案盒，程蔚然用液氮管降溫的手套抓住盒蓋。盒內(nèi)照片上，七具尸體在雪地擺成齒輪狀，中央跪著的正是年輕時的李局長。

“這不是犯罪現(xiàn)場?！敖柚抻秘笆准馓羝鹫掌?，“是獻祭儀式?！?

焚燒爐突然爆炸，氣浪將兩人掀飛。程蔚然在濃煙中爬行，手指觸到張燒焦的磁盤，標簽上印著“X-7最終監(jiān)測報告“。她將磁盤塞進肋下的傷口，血腥味混合焦臭味涌進口罩。

程蔚然在病床上醒來時，心電監(jiān)護儀的波形與輻射警報器重疊。江予洲靠在窗邊削蘋果，果肉已氧化成褐色。

“李雪還活著。“他將帶血的磁盤插入讀卡器，“制藥廠用她做活體實驗，直到三天前?！?

監(jiān)控視頻在平板亮起：布滿管道的密室中央，八歲女童被固定在全息投影儀上。她的指甲泛著金屬冷光，每次抽搐都會在空氣中劃出磷火般的軌跡。日期顯示拍攝于2012年12月21日——首個雪人案發(fā)當日。

程蔚然拔掉輸液針頭，染血的繃帶在地上拖出紅線。她打開父親留下的懷表，齒輪零件突然自動重組，投影出制藥廠地下管道的三維地圖。紅點標記的位置，正是李雪最后的生命信號。

警笛聲由遠及近。江予洲掀開病床下的暗格，兩套防化服泛著幽藍冷光?！拜椛渲党瑯巳?。“他扔過蓋革計數(shù)器，“這次真的會死。“

程蔚然將父親的胸牌別在防化服內(nèi)側(cè)，金屬表面刻著的“程文柏“三個字已磨損不清。他們穿越應急通道時，走廊廣播突然響起李局長的聲音：

“蔚然，你父親當年本可以成為齒輪的核心?！?

防火卷簾門重重落下，程蔚然對著監(jiān)控攝像頭舉起磁盤。全息投影從懷表射出，將1992年的罪證投射在滾滾濃煙中。

地下實驗室的低溫讓防化服結(jié)出冰晶。程蔚然看著培養(yǎng)艙里的李雪，女童的脊椎凸起金屬骨刺，皮膚下流動著熒光藍的液體。生命維持系統(tǒng)顯示她已懷孕二十三周，胚胎心跳曲線與輻射警報同頻。

“X-7的變異基因能通過胎盤傳播?！敖柚奁平怆娔X密碼，屏幕上滾動的數(shù)據(jù)流染藍了他的面罩，“他們想制造新人類?！?

程蔚然將解剖刀刺入培養(yǎng)艙導管，淡藍色液體噴濺在防護面罩上。警報聲中，李雪的睫毛劇烈顫動，金屬指甲在玻璃艙劃出羅馬數(shù)字Ⅱ。

“她不是受害者?！敖柚拚{(diào)出制藥廠董事名單，“而是活體培養(yǎng)皿。“

通風管突然崩裂，李局長帶著防暴警察沖入。程蔚然舉起懷表，父親的聲音從全息投影中炸響：

“1992年7月21日，李建國將女兒送進實驗室，換取三支抗癌藥劑?！?

李局長的槍口劇烈搖晃。程蔚然扯開防化服，露出肋間未愈的傷口——那里縫著從李雪培養(yǎng)艙取出的胚胎樣本。

“你的藥還在她血液里流淌?！八聪聭驯頇C關(guān)，實驗室主屏開始播放李雪變異過程的視頻日志。

江予洲趁機撞碎應急玻璃，暴風雪灌入地下室。程蔚然抱著胚胎儲存罐躍入風雪時，聽見身后傳來槍聲與李雪的尖嘯。懷表投影在雪幕上拼出最后的信息：

“齒輪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