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白狼山下。

曹軍玄甲如潮，旌旗獵獵，馬蹄聲與兵戈碰撞聲漸息。

曹操勒馬而立，轉頭看向身后身披重鎧、虎目灼灼的曹彰；青衫飄逸、眉目含思的曹植。

“跟為父一起登白狼山？”他大笑。

大軍就地扎營，父子三人棄馬徒步，踏著石徑而上。

至山巔，曹操忽駐步，舉目遠眺，夕陽正墜向遠處群峰，將云靄撕裂成紫紅碎片。

“如此秀麗江山，真讓人留戀啊。”曹操感慨。

曹彰拱手一拜：“父親，此戰定北疆，離一統江山不遠了。”

“子文，征伐易，守土難。你看這落日，熾烈卻短瞬。”曹操撫須大笑，目光轉向曹植問，“子建，何以不語？”

曹植含笑攤手：“夕陽沉而星月生，天地殺伐，終歸于寂……父親，此景當入詩否？”

曹操未答，只凝望天際。余暉映在他眼角皺紋間，似烽火余燼。忽有孤雁掠過，哀鳴刺破暮色。曹彰按刀的手微微一緊，曹植閉目，唇間漏出半句：“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

大風呼嘯而過，父子三人心緒不一。

曹操衣袂紛飛，目光卻如火。

山河如棋，落日如局，身后鐵騎三十萬，掌心僅余涼風。

曹彰渾身的戰意。

血色云霞化作戰場，刀鋒所向皆可斬。

曹植還在想未完的詩句。

暮光流淌成賦，雁鳴散作平仄。

白狼山的風裹著征塵，曹操回想著他二十年來的征戰。

時間匆匆，轉眼他已是暮年，可天下依舊未定。

“我這一生……”他望著谷底蜿蜒如蛇骨的飲馬河，“平黃巾、討董卓、滅袁術、破呂布……”

曹植握緊拳頭，看著父親的白發在夕照下泛著枯草般的灰黃，他脫口而出：“老驥嘶風驚胡月，豈肯垂首系南山！”

曹操頓住片刻，繼而放聲大笑。

曹彰豪氣抱拳道：“父親，待踏平柳城，孩兒要在此山立碑，刻盡烏桓九部酋首之名！”

曹操大笑著看著兩個兒子：“好！這才是我曹家兒郎！”

暮色徹底吞沒山巒，他的倚天劍指向星空：“這萬里河山，終究要托付給撕得開狼喉的利爪！”

曹植猛地一頓，望著臨風而立的三哥。

……

當天，張遼和曹彰率領先鋒軍過白狼山，而曹軍主力依舊在白狼山以西扎營。

先鋒軍過白狼山后，沒有走多遠，也選擇扎營。久經沙場的張遼，聞著那呼嘯的大風，都感覺敵人離的不遠了。

越靠近柳城，越要小心，曹彰決定親自帶一隊斥候去打探烏桓部的消息。

突然下起了大雨，暮春的雨帶著花香，潑灑在泥濘山道上。

原本在雨中疾奔的曹彰，突然停住，他的雙耳在不斷顫動，而后他下令：“躲起來！”

身后的五個斥候眨眼間，就躲進了山道旁的樹叢里。

曹彰伏身于一棵大樹后，濕透的皮甲緊貼脊背，十指深深摳入腐葉堆。

沒多久，馬蹄聲傳來，六個烏桓斥候在三十步外停住。為首一人肩甲鑲狼頭銅飾，雙刀纏靛藍毒布，他目光警惕的掃過，雙耳也在微動。

他就是血狼衛暗夜鋒，聽力極好，只是這大雨影響了他。

而融合了變異蝙蝠魂的曹彰，似乎不受影響。

雨滴砸在暗夜鋒刀鞘的“叮咚”聲、馬蹄陷入淤泥的“噗嗤”聲，在他耳中織成一張蛛網，他在大雨聲中匍匐前進。

雷聲乍響！

曹彰蹬樹暴起，快如閃電，陌刀在雨中閃過寒光，橫劈斬斷兩匹馬腿，驚嘶聲中，兩名烏桓斥候被掀翻在地。

暗夜鋒雙刀交錯撲來，刃上毒液混著雨水甩出幽藍弧光。

曹軍斥候配合極為默契，張弓搭箭，弓弦繃緊的“吱嘎”聲穿透雨幕。

眨眼間，烏桓斥候又死兩個。

暗夜鋒大驚失色，旋身劈砍，急攻曹彰，刀鋒擦過曹彰右肩，皮甲“滋啦”冒起青煙。

曹彰根本不懼他的毒，陌刀自下而上斜挑，暗夜鋒右臂齊肩而斷，毒刀墜入泥潭嗤嗤作響，一蓬血雨噴灑。

伴隨著一聲慘叫，曹彰旋身回斬，刀光如新月裂空。

叱！

暗夜鋒的頭顱滾落大樹根，鮮血混著雨水迅速染紅了一大片。

最后一名斥候癱坐泥中，褲襠漫開腥臊水漬。曹彰掐住其脖頸提起，五指深陷皮肉：“我問，你答，說錯一個字，斬斷你的頭顱。”

……

白狼山以東五十里的戈壁灘上，十萬烏桓鐵騎揚起的黃沙遮蔽了陽光。

薩婭立在道旁一處巨石上，望著策馬而來的“蹋頓”，微微蹙眉。

“稟大單于！”薩婭拱手拜，“曹軍先鋒已過白狼山口，其主力仍不見蹤影。”

假蹋頓冷哼一聲，揮動彎刀：“讓漢狗見識真正的狼群！”

刀鋒劈碎的礫石濺到樓班臉上，這位真正的烏桓王族后裔，此刻卻像馴服的獵犬般垂下頭。

“阿父當心風沙迷眼。”薩婭雖然口稱阿父，可神色沒有半點尊敬。

她當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父親。

假蹋頓眼底深處冷意閃過，揮手：“加速行軍！”

大軍向著白狼山方向洶涌而去，薩婭嘴角冷意勾起，上馬跟隨。她的目光掃過，除了樓班這個遼西單于，還看到了袁尚，袁熙兄弟。

“狼女真是不輸男兒啊。”樓班輕笑。

薩婭似笑非笑：“叔叔能來，這次我們烏桓上下一心，定能大敗曹軍。”

“萬萬不能掉以輕心啊。”袁熙提醒。

“狼女覺得此戰有幾分勝算？”袁尚策馬貼近。

薩婭哼一聲：“十分！”

袁尚微微含笑，官渡之戰前，他父親也是這般自信。

那時候曹操用兩萬兵，擊敗了袁紹的十萬大軍。現在的曹操遠征烏桓，何止兩萬人？

薩婭策馬到前方假蹋頓身旁，低聲道：“大單于可令兩萬騎輕裝簡從，為先鋒，急奔白狼山，占據有利地形。”

說著，她轉頭看了眼身后的樓班和袁氏兄弟。

“可！”假蹋頓點頭。

于是，樓班和袁尚率領兩萬精騎，疾馳而去。

薩婭皺眉沉思片刻，也領著九個血狼衛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