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傷逝
- 三國:黃巾余孽,再造漢室
- 夢輕明月稀
- 2544字
- 2025-02-16 11:04:21
潁川到雒陽的距離并不遠,很快這邊就收到了大將軍何進的回信。
在信中,何進不但答應了陳寔的請求,更表示對能受到陳寔這樣的請托倍感榮幸。
作為東漢一百余年間出身最低的大將軍,這位“殺豬宋玉”現(xiàn)在做夢都是能與這些老牌士人扯上關系。
從而讓自己那還在萌芽的何氏宗族,也能沾上些高門的貴氣。
遙想黨錮剛解那會兒,何進初掌大將軍印,就巴巴地派了專使奔赴許縣征辟陳寔,許以高位,卻被陳寔干脆利落地拒絕。
而眼下,這位中原士族中的泰山北斗竟然專門致信要把自己的親孫子托付給他,這又如何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至于陳潛本人究竟是奸是惡,是男是女他是全然不在乎的。
與兩年后近乎聚集天下英才的大將軍府不同,此時這兒實在還算不上熱鬧。
眼下大將軍府屬吏中的頭號人物還是長史王謙。
陳潛前世能對這個人有些印象,還是因他有個日后在文壇大放異彩的兒子王粲的緣故。
剩下的僚屬里,稍有名頭的也就袁紹、劉表和蒯越,就這些已經(jīng)是何進五年間四處拋橄欖枝的全部成果。
反觀鄭玄、韓遂、荀爽、張纮等一眾名士,則以各種理由表示了拒絕;潁川幾個大族的核心子弟更是無一例外地選擇了繼續(xù)家里蹲。
原因無他,只四字而已——
天數(shù)未定!
誰都知道他何進是憑借著妹子在宮中的地位當上的大將軍,可偏偏何氏所出的長子劉辯現(xiàn)在還不是太子!
反倒是王美人所生的次子劉協(xié)更受當今皇帝的寵愛,宮中已經(jīng)屢屢有易儲的風聲傳出。
要知道,當今皇帝劉宏眼下才不過30歲,卻已經(jīng)是廢過一任皇后的人了。
誰就敢說,何氏不會步先皇后宋氏的后塵?
屆時兄憑妹貴的何進于朝中更是難有立錐之地了!
這不,征辟陳潛的公車,已然在官道上揚起塵土,最多三四天,就能停在陳氏門前。
此時的陳潛卻顯得有些寂寥了。
幾天前,陳潛的《千字文》剛剛傳出時在潁川著實轟動了一把,在荀彧帶著他的郡守府同事團來參觀了一番后更是達到頂峰,同郡不少年輕士人都慕名要來拜訪。
但這樣的喧囂在第二天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顯然,陳潛很是不受伯父陳紀待見的傳聞也以同樣快的速度散播了出去。
《千字文》再是好文,也可以設法抄回去偷偷看。
可要為此得罪潁川陳氏下一代板上釘釘?shù)漠敿胰四蔷褪鉃椴恢橇恕?
陳潛倒也沒有去感嘆什么世態(tài)炎涼,人心不古。
這就如同做生意講究你情我愿,他既然選擇了要走自己的路,當然也就難免要承受一些代價。
此時他正攥著一支炭筆,在一張蔡伯紙上寫寫畫畫,口中還不停地喃喃自語。
他正在試圖以人物關聯(lián)圖的形式理清自己記憶中中平四年的雒陽政局。
漢靈帝下面當然是十常侍和蹇碩,而十常侍和蹇碩又分別有箭頭指向劉辨和劉協(xié)。
何進和袁紹放在一起,與宦官那邊當然是敵對的。
可那邊當初舉薦何皇后進宮的恰恰又是十常侍中的郭盛,何進那個后媽舞陽君更是把一個女兒嫁給十常侍之首的張讓之子......
如此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網(wǎng)絡簡直要讓陳潛崩潰。
恰在此時,只見陳府的一個隨從,跟瘋了似的,“哐當”一聲撞開陳潛的房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抬起頭來時已是滿臉淚痕:
“公子……您節(jié)哀……府君大人,剛……剛?cè)チ恕!?
陳潛手里的炭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斷成兩截。
府君?陳氏族中當然只有自己那位德高望重的祖父能被稱為府君。
他......去了?
怎么可能?
陳潛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對方給自己取字,幫自己編簡歷不還是幾天前的事嗎?
就這么幾天的相處,他與陳寔自然談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可陳潛卻早已為這位德厚流光深明大義的老人所折服,把他當成了一位值得信賴的長輩。
他跌跌撞撞地撲出門來,明晃晃的陽光也驅(qū)散不了心中的冷意。
沒走幾步,就看見陳群和另一個自己不太熟的堂兄陳忠。
陳忠仿若被抽去了脊梁骨,雙手捂臉,哭得肝腸寸斷。
陳群也是身形僵硬,平日里那從容不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穩(wěn)氣度,此刻仿若被寒風卷走,只剩滿臉的悲戚。
三人一同邁進屋內(nèi),屋內(nèi)仿若被死亡的陰霾籠罩,死寂沉沉。
陳寔靜靜地躺在榻上,面容安詳。
盡管誰都知道,那位老人眼下已是84歲高齡,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離眾人而去。
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所有人都只覺得猝不及防。
眾人已經(jīng)習慣了被庇佑于其羽翼下的感覺,如今卻像是頭頂上沒了屋頂。
而此時作為新任族長的陳紀卻不得不站出來主持局面了。
事實上,他已經(jīng)實際主持族中事務多年,而直至今日,他才算是將這個家族的擔子擔在了肩上。
只見陳紀雙肩顫抖,強忍悲慟地看向一旁的老仆陳三:
“陳三叔,阿翁他……是怎么走的?先前郎中不是說,還有一年光景嗎?”
這位連陳紀都要以叔相稱的老仆如今也已年過古稀,他在陳寔任聞喜長的時候就已經(jīng)跟隨身邊了。
“上月起,主人就不肯用藥了。主人說他這輩子活夠了,活累了,更活怕了。能為家族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都曾盡力籌謀。”
陳三的面上卻顯得很是淡然:“主人做了一輩子的名士,說到底也就活了一張面子,如今只希望能體面些離去,也算是慎始慎終了。”
言罷,陳三很利索地從懷中掏出一封遺書,遞給陳紀。
陳紀雙手顫抖著接過遺書,展開,久久佇立。
良久,他先是將目光轉(zhuǎn)向縮在角落中的陳義。
這可憐的孩子已然脫了相了,卻不是因為悲戚,而是被嚇得,仿佛是在等待最后的判決。
“父親大人在遺書上說了,你以后依然是陳氏子弟,和你娘一塊好好過日子罷!以前的事,就讓他過去了。”
陳義如蒙大赦,面上一抽一抽地仿佛在竭力控制不現(xiàn)出喜色。
陳紀搖搖頭讓他退下了,轉(zhuǎn)而示意陳潛向前。
“父親在遺書中對你也有交代,讓你別因他的離去,耽擱了自己的志向。等出殯后,你便啟程去雒陽。”
陳潛頓時一愣,眼眶頓時一紅。
他來的時候就在盤算老人的突然離世會不會對他的仕途規(guī)劃造成影響。
而對方顯然是為他想到了這一點,這才在遺書中提前交代,為他免去了道德上要承擔的壓力。
陳紀更是泣不成聲,他輕嘆了一口氣,聲音更低:
“阿潛啊,現(xiàn)在或許該稱你為昭明了。我陳元方確實是個沒本事的人,一輩子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生怕這陳氏的家業(yè)敗在我的手里。”
說到這,陳紀也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的心思,我雖不懂,但父親的眼光,我信。你且好自為之吧,往后也不必來拜見我,有什么事,讓長文轉(zhuǎn)達便是。”
陳潛應了一聲,心中五味雜陳。
恰在此時,又一名仆役飛奔來報:
“不好了!陳三叔......他隨府君大人去了!”
眾人聽聞,頓時呆若木雞,臉上的悲痛瞬間凝固。
緊接著,一陣低低的抽噎聲在人群中蔓延開來,很快便匯聚成一片悲慟的哭嚎。
陳潛呆立了一陣,轉(zhuǎn)身邁出門檻,抬頭望天。
天上連一朵云都沒有,他卻仿佛看到了一個時代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