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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策對

輿圖取來,夜已過半,燭淚在青銅燈盞中堆成赤色的小山。

二人并肩而立,陳潛的手指在輿圖上輕點,很快率先發問:

“張將軍,我們黃巾余部到底還有多少人馬?”

張寧朱唇輕勾,綻出一抹略帶苦澀的笑意:“說多也多,說少也少。”

“黑山的張牛角和褚燕聚眾數十萬,號稱百萬;青徐一帶的張饒、并州西河郡白波谷的郭泰、益州的馬相麾下也各領十余萬部眾。便是在我們如今身處的汝潁之地,葛陂的何儀、黃邵、劉辟這些人麾下也各有萬余人,像張水根管亥這種零星的小頭目都還沒算進去。”

陳潛一哂:“這般算來,僅是青壯也得有四五十萬人了,再打個對折也能湊出二十萬虎狼之師,比起光武帝昆陽之戰前的兵力都能多出十倍有余。好了,張將軍,黃巾兵員之眾我已經見識過了,這其中愿真心聽命于你的,又有幾人?”

張寧美目流轉,神色坦然,毫不避諱地回應:

“聽命與否,還得看所為何事。我手中握持天公將軍大印,又有象征教眾至高權力的九節金杖。若以這等身份為其封官許愿,他們自是感恩戴德,趨之若鶩;可若要他們舍生忘死,沖鋒陷陣,怕是少不了諸多推諉,百般搪塞。”

她頓了頓,似是陷入回憶,語調微微低沉:

“先父起兵時設三十六方,本也是讓他們各行其政,各管其軍。自個直轄的嫡系兵馬,也不過是是黃巾力士一萬與太平輕騎三千。我從天柱山上下來時帶了一筆財貨,這一年間,殫精竭慮,四處奔走,也不過匯聚了一百黃巾力士,五十太平輕騎而已。”

陳潛聽得此言,不憂反喜。

這一百五十人聽起來不多,于這亂世之中卻也是一股非常可觀的力量了,當年劉邦在芒碭山起兵時,手底下不也才區區百余人?

黃巾力士陳潛已經見識過了,而那五十輕騎,更是稀缺難得,要知道,在這亂世,馬匹可是珍貴無比的戰略資源!

果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都說張寧這天公將軍不過是頂空帽子,誰能料到,她手中竟還暗藏著這般精銳底牌!

陳潛沉吟片刻,目光探尋地看向張寧:“若依張將軍此前的規劃,再度舉事之地,可是還定在河北?”

“萬萬不可!”張寧回答得斬釘截鐵,“河北一帶確實教眾極多,現如今巨鹿周邊還有不少在家中私藏《太平經》的百姓,若振臂一呼,頃刻間召集十萬之眾并非難事。只是……”

說到此處,她話語戛然而止,面露遲疑之色。

“什么?”

“只是三年前那場大敗他們都看見了,是真真切切地看見了,二叔張寶被斬殺于曲陽,三叔則是在廣宗。如今想要他們再舉義旗,重臨戰火,卻是極難的了。”

陳潛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人的認知永遠局限于自己的感官,親眼所見的殘酷現實,遠比道聽途說的傳聞更能沖擊人心。

張角兄弟在河北耕耘多年,平日里將自己吹得神乎其神,結果真正起事后不過數月,先是張角病死,又是張寶張梁被殺,什么驅雷策電百病不侵通通沒見作用,這些都被河北黃巾親眼目睹,又如何能要求他們重整旗鼓,再立黃天呢?

“這般說來,你這天公將軍,實則并無根基了?”

張寧還是一如既往的果決,當即表示:“陳潛,我知曉你心中定有籌謀,不妨直言。”

陳潛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也就朗聲以對:“欲成大事,當先尋一根基之地。冀州、潁川、汝南等地,黃巾勢力看似雄厚,可實則無立錐之地。就拿潁川來說,潁川荀氏、陳氏、鐘氏等世家大族,在當地經營數百年,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勢力盤根錯節,便是郡守從外地派來,也如同泥塑木偶,只能聽任擺布,此誠非用武之地。”

見張寧沒有反對,又補充道:“青徐州乃百戰之地,益州又離中樞太遠,都不是立身之處。唯有此處——”陳潛蘸著凝固的燭淚,在并州西河郡畫了個圈。

“西河白波谷,此處北倚呂梁,勢控塞北;東接晉陽,威懾三晉;南鄰河洛,徑通關中;西望河汾,遙通羌狄。谷中地形復雜,山巒起伏,易守難攻,更兼世族勢力較弱,我們若能以此為基,進可攻,退可守...”

“白波谷?你這是想要進取關中?”

張寧美目圓睜,眼中閃過一絲驚悟,這倒并不難猜到,這白波谷所在之地,地理位置確實得天獨厚,離那三輔之地已然近在咫尺。

陳潛微微頷首,旋即又繼續發問道:“卻不知你對那白波帥郭泰了解多少,若是帶兵馬前去,可能站穩腳跟?”

張寧微微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自信:

“這點你無需擔憂,郭泰座下倚為臂膀的渠帥楊奉,卻是與我同拜于天柱山的師兄,又深得先父恩遇,我還聽聞他近日似乎與郭泰起了齟齬,若我們前往,他定會全力支持。有他相助,我們何愁不能立足?”

“只不過……”張寧話鋒一轉,蛾眉輕蹙,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仿若陰云蔽日,“我等若是移師白波,其余幾處的黃巾部眾又當如何交代?畢竟,大家同舉黃巾大旗,各自為政久矣,驟然變動,恐生變數。”

陳潛卻是不以為然:

“交代?他們要什么交代?誰還規定了天公將軍就得待在巨鹿?更何況他們想要的你給他們便是了,何不廢天下三十六方,改設五方,分立張牛角、馬相,張繞,郭泰,何儀為將軍,都要受你這個天公將軍轄制,哪怕只是要個名義,卻也是不拿白不拿的好處。”

張寧聞言,不禁一愣,她心中暗自權衡,陳潛這番話看似簡單,實則暗藏玄機。

她需要坐實這個天公將軍的名分,郭泰等人也需要張寧這個天公將軍為他們的教中身份背書,這似乎是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的美事。

可細細想來,卻又遠非如此簡單。還是拿潁川葛陂的黃巾來說,何儀、黃邵、劉辟、龔都這些人各領數萬部眾,互相并無從屬關系。如今何儀做了天公將軍親封的將軍,黃邵劉辟等人又要如何作想?

張寧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顯然是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

“若是我們掌控了白波谷,下一步便能進取關中了?”

陳潛苦笑搖頭,對方還是將戰事想得太輕易了。

“哪有這般容易?”言罷,他伸出手指,在輿圖上從并州之地緩緩往西劃過,卻并未在關中停留,而是徑直越過,繼續向西,最終穩穩地停留在涼州之處。

張寧一看,頓覺詫異:“涼州?那可是叛賊的地盤!”

早在光和七年,原湟中義從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就縱兵反漢,護羌校尉冷征被殺,新安縣令邊章、涼州從事韓遂被策反,局勢急轉直下。至中平二年,叛軍更是揮師東進,直逼長安,與司空張溫所部在美陽作戰,互有勝負。

次年,也就是中平三年,叛首邊章病亡,北宮伯玉、李文侯死于內訌,新任涼州刺史耿鄙急于收復失地,集結六郡軍隊攻隴西郡,誰料軍隊開至狄道時發生兵變,耿鄙和程球被殺,變兵在狄道人王國帶領下加入叛軍,耿鄙下屬軍司馬馬騰率本部投韓遂,自此涼州徹底失陷,再不受漢庭轄制。

“沒錯!”陳潛目光炯炯,聲調陡然拔高。

“自三年前令叔父等人兵敗身隕,那朝堂之上,已然視太平道如毒蛇惡蝎,洪水猛獸。白波谷此地,雖說憑借地勢險要,暫時得以保全自身,可若想在這并州地界進一步拓展組織,廣納教眾,卻是難如登天。唯有當下之涼州,韓遂、馬騰等人,各自為政,群龍無首!這難道不是上天留給你這個天公將軍的龍興之地么?”

言及此處,陳潛愈發慷慨激昂起來。

“我們正可利用此良機,讓太平道悄然扎根涼州,暗中發展勢力,待時機成熟,便可與白波谷等地的力量合擊關中,如此,大事何愁不成?”

張寧聽聞此言,眼中仿若有光芒閃爍。

“若能控制涼州,南方漢中之地,也就盡入我們彀中了。你可還記得,方才師尊臨行前提及的張衡、張魯父子?他們與我師父淵源極深,同屬道門一脈,若是能得他們相助,哪怕是蜀地都可以圖謀了!”

陳潛仰頭大笑,聲震屋宇,仿若要將這壓抑許久的豪情盡情宣泄:

“將軍這是欲效仿古人,得隴望蜀了?不過,這隴地,可也不是輕易便能拿下的,在此之前,還缺了一個最為關鍵的人物。”

“誰?”張寧連忙追問。

陳潛嘴角上揚,手指輕點自己的胸膛。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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