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妝
- 三國:黃巾余孽,再造漢室
- 夢輕明月稀
- 3146字
- 2025-02-09 00:02:04
此刻,陳潛、張寧一行人輕裝簡從,正朝著長社縣的方向行進。
自前日陳潛揮劍斬殺張水根后,許縣黃巾并未如陳潛所想象的一般掀起多大的波濤。
管亥只是將他那柄巨斧猛地往地上一杵,平日里追隨張水根的那些親信隨從,便瞬間散去了一半。
當然,也還有十幾個意志相對堅定的。
他們嘴里高呼著忠義之道,鼓動眾人要為大帥赴死,乍看之下,倒也顯得慷慨激昂。
然而,再仔細一瞧,這些人竟全都姓張。
這些人的來歷倒是略有不同,有些是原本就與張水根有些血緣聯結的叔伯兄弟,有些則是厚著臉皮自行攀附上來的。
但平日里他們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丑惡嘴臉,卻是如出一轍。
大家都是許縣黃巾,跟誰不是跟啊?犯得著將命搭上?跟著張渠帥,難道還能多喝半碗豆粥?
更何況,如今誰都知道,管亥攀上了天公將軍和潁川陳氏這兩棵高枝,就連起個名字那都是有典故的!
那位陳公子還說要教他讀書,日后說不得就能披上官袍做一任縣老爺哩!
即便如此,許縣黃巾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亂之中。
別的不說,從李莊拉回那么多戰利品,如何分總該先討論一下吧?
至于張水根是死是活,那又有什么要緊?
反正現在大家都是管渠帥手下的兵,天公將軍更是強調了要一視同仁,難不成他管猛子還敢厚此薄彼?
張寧是沒耐煩管這些的,只留下周倉在這邊處理這些瑣事。
她接到長社那邊的來信,說是教中另有要事需要她處理,便帶著裴元紹以及二十個黃巾力士踏上了行程。
至于陳潛,張寧也提前為他尋好了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你不是喜歡英雄救美嘛——雖說這個“美”年紀有點小。
可既然救了人家難道還不得負責到底?
把她留在許縣顯然是不合適的,滿營的人都算是她的殺父仇人也就罷了,偏偏這些人還把她當作仇人之女!
在之前與李氏的戰斗中,就屬那李寶下手最狠辣,手上血債最多,當時可讓眾人恨得咬牙切齒。
于是,當張寧提出可以將李娘送去長社安置時,陳潛也就順手推舟地同意了。
長社算是黃巾在潁川乃至豫州一帶的一個重要據點了,三年前那場大戰中,朝廷派來的右中郎將朱儁都曾被圍困在這里,靠皇甫嵩奇襲營寨才扭轉戰局。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這幾天的經歷對他而言同樣是莫大的沖擊。
怎么說都是一起同生共死過的袍澤了,若是沒有這個孩子,果真便要與這些人相忘于江湖嗎?
此時,年僅七歲的李娘還在后方的車廂里沉睡。
這真是個極為漂亮的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臉宛如嬌美的畫卷,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愛。
當日陳潛斬殺張水根之后——嗯,這等狼心狗肺之人或許是個例外,小姑娘就緊緊抱住陳潛的大腿,死活不肯松開。
好不容易哄得她安定下來,這個飽受驚嚇的孩子似乎進入了某種自我保護機制,這兩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
醒來后就是哭鬧著要見陳潛一面,稍微吃點東西,確認陳潛在身邊后,又沉沉睡去。
“欸,陳潛,你那日吟誦的兩句詩是什么?可有全篇?你可騙不了我,我下山時整理先父留在巨鹿的文稿,可是知道令尊生前是會寫詩的!”
旅途中,難免有些百無聊賴。而今日的張寧似乎興致頗高,仿佛將前日里那些煩心事都暫時拋到了腦后,此刻正“不依不饒”地向陳潛追問著。
陳潛先是吃了一驚,自己那從未謀面的父親竟然還會寫詩?
想來寫得定然十分出色,若只是尋常詩句,怕是也難以出現在大賢良師的桌案上。
面對張寧的追問,陳潛心思快速轉動。
那李白的《俠客行》本是樂府舊題,所用的典故也都是發生在此世之前的事情。
這么一首詩若是提前問世,倒也不算太過驚世駭俗,即便有些不合理之處,對面那小妞肚子里也不像是有多少墨水的樣子嘛!量她也未必能看得出來。
陳潛略一思忖,便也就將全詩與她說了。
“哼,看不出來,你前日在戰場上連劍都使不利索,文質彬彬的,倒還想當個游俠呢!”
張寧輕哼一聲,雙眸閃爍著光芒。
“越是讀書人,才越是總是想著要當大俠呢!不過真上沙場上走了一回倒是沒那么想了,‘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哪有這般輕易?”
陳潛苦笑著攤了攤手,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倒是引得張寧饒有興趣地模仿起來。
“若是我不當什么天公將軍,我倒是愿意就這么持劍下山當個游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看你自己詩詞不寫的‘趙客’嗎?我出生在巨鹿,巨鹿難道不是在趙國?嘿!女游俠,連太史公都未曾聽過,想想都有意思!”
張寧的眸光灼灼如星,她今日未著黃袍,一身素色短打,倒真有幾分游俠兒的颯爽。
車輪碾過碎石,陳潛沉默片刻,忽然輕笑:
“俠客再厲害,不過救得十人百人,你既放不下黃巾數十萬教眾,又何必羨慕他們獨善其身?更何況,寫詩是寫詩,真要做了俠客哪里就有這么逍遙,‘十步殺一人’的功夫很多人都有,可想要‘事了拂衣去’,你瞧那朱亥、侯贏,不也沒做到嗎?倒是魏國早已化作過往云煙了。”
張寧緊攥韁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咬著下唇,眼中透著一抹不甘與迷茫:
“那又如何,做了俠客,我就只管自己一人一劍,便是天下傾覆,我亦能問心無愧。可我這天公將軍呢?自廣宗兵敗,各地渠帥或降或散,剩下的不是張水根這般豺狼鼠輩。我只怕自己連‘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的名聲都無法保全了!”
“可張水根已經死了。”
陳潛突然張口截斷,轉頭看見車廂內的李娘似乎快要醒了,伸手替她將褥子掖緊,低聲道:
“良幣驅逐劣幣的道理,你可曾聽過?”
“什么?”
“把成色足的銅錢扔入市集,那些粗制濫造的劣錢,百姓自然就會摒棄不用。黃巾軍亦是如此——如今有了管亥,張水根的死活便無人再去理會。哪怕多十個黃巾義士,或許就能少一百個黃巾賊!這一點,咱們不是已經在做了嗎?”
張寧怔怔望著他,九節金杖上的銅鈴忽然無風自動。遠處山坡傳來羌笛嗚咽,像是應和著某種冥冥中的讖語。
“陳公子!”
稚嫩的呼喊打破沉寂,李娘不知何時醒了。
“我們這是在去哪?”
陳潛愛憐地輕撫著她烏黑柔順的秀發,輕聲道:
“去長社,給你尋一戶好人家,他們定會像你娘親那般疼你,往后你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陳公子!你不要我啦?別送我去長社!我……我也能干活的!陳公子,求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李娘很是費力地支配著她那小胳膊小腿,竟從車廂一躍而下,赤著腳撲到車轅邊,發間沾滿草屑。
陳潛扶住她單薄的肩頭,喉頭發緊:
“你難道不知道?那日害死你母親的人,和我原是一伙的……”
“不!不!”
小姑娘突然尖叫,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臂。
“你不是的!那天我看見了!你雖然和他們站在一起,但你們是不一樣的!”
七歲的小姑娘,顯然還不具備用流暢語言表達復雜情感的能力,一著急,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小臉漲得通紅。
裴元紹在隊伍前頭嗤笑:“小娘皮倒是會順桿爬,陳公子何等身份,豈能……”
“閉嘴!”
張寧狠狠剜了裴元紹一眼,隨即看向陳潛:
“陳潛,你既然與這小姑娘這般有緣,恰好你不還是本教太平使么?何不收她為徒?也算是為教中盡了一分心了!”
陳潛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擺了擺手:“我又哪里能帶孩子?”
“這個你不用擔心,屆時我自有安排,你這個做師父的,只管有空多來陪陪她便是了。”
李娘的眼睛倏然亮起來,像暗夜里突然點燃的火折子。
陳潛望著她沾染灰土的小臉,實在不忍心再拒絕。
“師父!”
這小姑娘果然是冰雪聰明,當即像模像樣地伏在地上給陳潛行了個拜師禮。
“好啦!你這下放心了吧,按照我們教中的規矩,既然拜了師,他一輩子都要管你的!”
小家伙頓時喜笑顏開,眼睛都瞇成了月牙狀。
“那我們說好了的,一輩子!”
張寧又轉頭看向陳潛:“當了你徒弟,也算是有了個身份,你這個做師父的,也該給人家取個小字,閨中女兒家若是沒有這個,日后恐遭人笑話。”
陳潛一臉茫然,顯然不懂這些門道:“小字?那你定然也是有了,卻不知張將軍的小字叫什么。”
張寧俏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仿若春日里盛開的桃花,她嗔怪地白了陳潛一眼:“虧你們潁川陳氏還是經義傳家呢,怎么教出你這么個不知禮數的浪蕩子,女兒家的小字豈有能讓外人知道的?”
陳潛尷尬地笑了笑,心中卻是思緒翻涌。
這孩子命這般苦,那李狗兒還說她命格貴不可言,這算什么?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那就叫圓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