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們還是走吧。”小滿有些不忍，她此刻明白，孫凌雨等人要是死了，這里的人可能都活不了。或者說他們還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嗎？

小滿沒有見過，也沒有經歷過這種生活，她也不能理解為什么會能夠第一時間為別人考慮。她雖然不懂，但本能的感覺讓她明白，應該維護這這種脆弱的美好。

李慕俠嘆了，真該死啊，自己竟然會想讓這群人去送死。不禁心中苦笑，什么時候變的這般冷酷無情了。

“我們走吧。”

隨著老舊的電梯發出顫牙的動靜，兩人就像沒有來過一樣。

不一會，孫凌雨等人回來，“咦？人哪里去了？！”

......

迷夜降臨，整座不夜長安活了過來。

夜晚才是這里的主場，那些白日沉睡躲避陽光的怪物們，紛紛復蘇，在樓宇之間搔首弄姿，莊嚴寶相，散播著看似誘人，實則陷阱的廣告。

佛祖？三清？不過是一個個吸血蛀蟲偽裝出來的假象。

倒映著霓虹世界的水坑被長靴一腳踩碎，李慕俠緊了緊身上的兜帽。夜晚的鐵罐寺竟然還有許多人前來上香！

所謂的功德箱中沒有捐款，反而旁邊放著一臺臺腦礦機，香油錢也成了十五分鐘的腦礦。

“別搶，輪到我上香了。”一個惡行大漢撞開旁人，虔誠無比的雙手合十在地上跪拜，起身后滿是希冀的走向腦礦機，這可是鐵罐寺夜間的頭香，想必會很靈驗的，許個什么愿望好呢？

大漢思索片刻，那就讓他一夜暴富，武力值暴漲吧，他早就看他們的老大不順眼了，希望佛祖能讓他暴斃！

微微的刺痛讓他皺起了眉，十五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大漢滿眼的疲憊，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佛祖一定能看到他的虔誠！

所有人都在虔心跪拜，明明沒有人組織秩序，可是這些人就自然而然的排隊進行‘捐贈香火錢’。回來以后才乖乖的在地上，跟隨著播放器的節奏念著經文。

李慕俠挺直著脊柱走過這些矮伏之人，敲了敲迎客僧的桌子。

那僧人從黃粱夢中驚醒，眼神從暴躁轉為慈悲只用了一秒，少林的舍利子自帶的禪定功能，能夠讓他們在工作時間完美融入佛門弟子的情緒而不被外界的情緒所誘惑。

但打擾他參歡喜禪就是大罪！湛藍色的瞳孔讓他心神一顫，到嘴的狠話進而轉變：

“施主，請問來此有何貴干？”

“找你們主持。”

迎客僧面色變了變，沉聲道：‘施主，莫要開玩笑，我寺的鐵生大師早就圓寂了。’

“我是說，現在的藏在你們地下的那個家伙！”

迎客僧駭然起身，電子佛陀的投影晃得他臉色來回變換，“你是什么人！莫要胡說八道，還不快走！不然我可讓人趕你了！”

見到這邊的爭執，地上的信徒們紛紛起身看來，不少人更是面有喜色，在佛祖面前露臉的機會來了！

“喂，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來鐵罐寺找麻煩，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噌的一聲，藍色幽光閃過，門口的石獅子碎成了兩半。

“！”

下一秒，信徒見了鬼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哦，這些信徒是很虔誠，但貌似虔誠的也是有限。”李慕俠抓住迎客僧的衣領，對著他的眼睛冷聲道：“我知道你看得見，不管你是誰，打開通道我們做過一場就算完事，不然你這基地早晚給你揚了！”

迎客僧的眼睛爆發出一陣火花，整個人癱軟了下去，雙眼無神竟然就這么死了。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鐵罐寺緊閉的大門敞開，一條階梯直通大雄寶殿，佛祖雕像的肚子開了一個口子，通往幽深的未知。

小滿從屋檐上跳了下來，吐槽著：“我覺得這群人不像是和尚，而是老鼠，干嘛總找地下室，他們不煩我都煩了。”

“我不是說不讓你來的嗎。”李慕俠站定，拎住了小滿的后領。

“哎呀呀，你在乎這個做什么！”小滿跺了跺腳，“我不來，還有誰能來！難道讓我看著你一個人來冒險？”

“李慕俠，你聽好了，別搞什么獨行俠的戲碼，你就是死，也得他娘的死在我懷里！”小滿轉身手臂繞過李慕俠的脖頸，吻了上去。幾秒鐘后，小滿松開，舔了舔嘴唇，“就這樣！”

李慕俠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嘴，“惡心！”

小滿就當沒聽見一樣，哼著小曲先走一步。

幽深的階梯似乎通往地獄，只能聽見靴子和階梯的碰撞聲，每走一步，兩側的燈光逐一亮起，往復循環。

接替盡頭，巨大的電纜糾纏扭曲成參天大樹屹立中央，忽明忽暗的服務器發出過載的轟鳴，黑衣和尚端坐于林立的營養倉樹林之中，睜開緊閉的雙目，回頭道：“為什么要來此呢。”

李慕俠瞳孔一縮，不可思議的脫口而出：“玄苦？怎么會是你！”

玄苦微微一笑，“為什么不能是我。”

“可你...”李慕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去說。

“是個好人？你是想這么說對嗎。”老和尚低頭輕笑，“何為好人，又何為壞人？老和尚我都不是，而是出家人。不在三界內，跳出五行中，善惡是在我眼中，并無區別。”

李慕俠緩緩閉上眼睛，呢喃著，“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明明自己被欺負也不還手的渡世者，也會去欺負這些可憐人呢。”

老和尚啞然失笑，“不，不，我說過，眾生平等，在我眼里人與貓，并無區別。自然也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他指了指一個營養倉，赫然是纖云，“身份尊貴如她，如今也是我的研究對象。她可是尊貴的內城人，向來被人稱作天人。”

“至于為什么。”

老和尚沉吟，“也許是為了尋求一個答案吧。”他揮了揮手，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墻壁破碎，一個個龐然大物從中鉆出，一只只金燦燦的巨手扒住墻壁缺口，黃銅之色的少林銅人探出頭來。

“我名為玄苦，師傅說，眾生皆苦，而我便是渡世苦難之人。所以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會去有意拯救那些遭受苦難之人。同門都笑我得了好人病。”

“可我不懂，明明皆是人性，為何做好事會被稱作病呢？”

“自少年時，瀏覽古籍書本，尋求渡眾生苦難之法。”

“我以為，做一場及時雨，幫助苦難之人脫離困境便是渡苦。可我發現，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苦難，不夜長安就是一片沒有盡頭的苦海。”

“救得了他們一時，下一秒，他們依舊會遭受苦難。”

十幾具少林的巔峰兵器踏著震天動地的步伐緩緩靠近，這些黃銅巨人的壓迫感遠比那些青銅之色的淘汰品要大得多。

“那時候我幡然醒悟，原來只救人，是渡不盡這世上之苦，所以我開始尋找苦難根源。”

“直到我須發皆白，做了這少林七十二首座之一，俯視這外城蒼生，那時候我才明白，原來這苦難根源有三。”

玄苦指了指自己，“一為秩序，何為秩序？”

“秩序有七...”

“一為少林易筋經，乃是天下武學之根基。你們的武學皆誕生如此，所以你們的武功強弱，皆在我們一念之間。”

“你在說什么混蛋話！我們的義體武學明明都是自己改造的。”小滿氣憤的怒罵。

老和尚搖了搖頭，胸前的一百零八顆佛珠懸浮起來，其中一顆亮起，下一秒，李慕俠和小滿赫然發現，自己身體上的所有義體全部熄滅，停止了運動。

缺失了肺葉的李慕俠，此刻無法呼吸，盡力的想要吸取空氣，然而就連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怎么會這樣！他的義體明明都是自己改造的，他的武學也不是來自如此！為什么依舊會被強制關閉。此刻最痛苦的反而是小滿，失去了義體武功的牽制，本就惡化的身體缺失了丹田內力的滋養讓她迅速惡化，口鼻已經滲出鮮血。

為什么會這樣！

佛珠的光芒消散，傳來兩人劇烈的喘息聲，皆是不可置信的看著玄苦。

“你看，這就是特權對你們的壓制，在你們裝備武學義體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對我們這樣地位的人失去了威脅。”

玄苦完全沒有把李慕俠和小滿當作威脅，自顧自的言道：“二，便是武當的天庭寶鑒，這個東西，間接掌控了一個人自出生到死亡的全部過程，是命運的化身。一個命格，便能讓你陷入別人編織好的人生中不能自拔苦苦掙扎。”

“三為唐門千機變，四為峨眉化生法。”

“五是九黎戰神訣，六是丐幫缺一門。”

“至于第七嗎，”玄苦飽含深意的看了李慕俠義眼，“天機樓，萬世銘。”

“此七種武學總綱，構成了這不夜長安的所有秩序。”

李慕俠汗水滲透衣衫，陡然間獲得復蘇的他艱難開口，“說這些有什么用，是為了顯示你能輕易拿捏我們嗎。”

玄苦面有悲色，“癡兒，繼續聽下去。”

“苦難根源之二，名為未解密。”

“我們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去往何方。身處于混沌囚籠，任由內城之人玩弄而不自知。天人啊，內城啊，那又是何等地方？無人知曉。”

“苦難根源之三，便是這萬世青銅之律。這是不夜長安的根基，不可破壞之壁壘，亦是牢籠之鐵壁，青銅不毀，律法不破，我們便無法窺見長安之外是何等光景。”

“井底之蛙還是缸中錦鯉，我亦不所知！”

“可如今，”玄苦狂熱的看向那臺服務器，“因為你，我終于有機會抓到這個內城之人，得到了一絲啟示！”

“原來我們....”玄苦的話語忽然變成了雜音，突如其來的干擾讓所有人的語言功能失去了效果。

玄苦了然一笑，發給了李慕俠一條一閃而逝的消息，可獨孤天目強大的動態能力依舊讓他捕捉到了內容。

“接下來，我將不是我了。記住，殺了我之后，千萬別去碰我的舍利子，那是我留給他們的驚喜！至于你，小子，我留給你的禮物早就給你了，鐵銹給你的東西中藏著所有的秘密。”

“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可惜的就是沒見過你父親，那本奇書竟然毀于大火，真是命運弄人啊。”

“記住，小心你腦子里的那個萬世銘，天機樓的滅亡，和ai人有著不可分離的關系。”

玄苦的氣息變的狂暴，他的面容竟然開始模糊了，不，不是他的面容，而是李慕俠或者所有人的視線中，玄苦的面容開始被人抹去，甚至他的信息也在開始從記憶中流失。

“希望我的選擇沒有錯吧。”玄苦的聲音變成了一聲囈語。

玄苦走向那臺服務器，佛塔一般的服務器從中間分開，一臺營養倉靜靜的擺放著，其中的人影竟然是消失許久的李釗！

李釗的大腦已經成了空殼，一枚透明的芯片落入玄苦的手中，透明的外殼內，不只是電子線路，還有跳動著的血肉組織，那是大腦細胞剝離制造后的產物。

地板震顫著打開了一道暗門，一具三米高的佛陀雕像從中浮現。

玄苦一躍而起，胸口的佛珠全部失去了光澤，紅色的警告代碼崩解了佛珠的特權，來自于首座的權限，此刻全部被禁止。他視若罔聞，身體上的少林最高等的義體也開始爆出火花和警告，玄苦和尚的身體技能迅速流失，站立都成了困難。

腳下升起一個圓盤將他托起，艱難的將芯片插入佛陀雕像的腦后。

一道觸手般的光纜從天而降插入玄苦大腦，來回滾動著仿佛吸光了他的整個精華，那具原本精壯的身軀迅速衰老破敗。

刺目的光芒亮起，那具佛陀雕像此刻，活了過來！

雙眸透著慈悲，液態金屬的軀體有波紋在軀干上流動著，宛如神佛降世的玄苦掙脫綁束的桎梏，發出了嗟嘆之聲，“苦海無邊...乘舟普渡....”

下一刻，十幾具少林銅人，雙目閃爍，早就被剝奪了人性與自我的銅人們發出冰冷無情的聲音，“盡數超度！”

數具銅人竟然直奔玄苦新生的軀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