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教室窗欞，蘇硯清用紅筆在月考卷上畫心電圖。沈知遙批改的錯題旁總標著心跳數值，就像此刻選擇題C選項旁的“?92“，是她上周在他懷里聽診時的頻率。
“蘇同學又走神了？“粉筆頭精準擊中她面前的《心臟解剖學》，林小棠在講臺模仿沈知遙推眼鏡的動作，“這道題選B，就像江逾白總選錯靠近你的時機。“
哄笑聲中，蘇硯清瞥見窗外榕樹下飄起的煙圈。江逾白正把不及格的卷子折成紙飛機，機翼上潦草地畫著手術刀刺穿桃心的涂鴉。當紙飛機撞碎玻璃闖進教室時，她看清機艙處用血寫著的“放學后琴房見“。
醫務室掛鐘滴答碾過最后一節課。沈知遙背對她整理藥柜，白大褂下擺沾著江逾白今早打架留下的鞋印。他清點藥片的聲響格外清脆，仿佛在數她這些天飆升的靜推次數。
“腎上腺素超標37%。“他突然打破沉默，玻璃藥瓶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上周開始，每次見他后都要偷注射器。“
蘇硯清攥緊袖口里的鎮痛泵，金屬外殼刻著江逾白昨夜用琴弦雕的櫻花。當時他咬開她病號服紐扣，說這是“比沈知遙的聽診器更誠實的禮物“。
警報聲在琴房炸響時，江逾白正在撕扯《月光》的琴譜。泛黃的紙張飄落成雪，露出夾層里泛著藍光的X光片——蘇硯清胸口的鋼釘與他的肋骨斷口，在熒光下拼出詭異的心形。
“當年他們從這里取走媽媽的第三根肋骨。“他拽過她的手按在左胸，疤痕在掌心跳動，“現在它正隔著兩副軀體，親吻你的心臟。“
沈知遙破門而入的瞬間，江逾白咬碎水銀溫度計。銀珠在琴鍵上滾動，他笑著舔去唇邊的玻璃碴：“要不要賭賭看，我和沈學長誰的體溫更接近死者？“
醫用束縛帶在搏斗中纏住三人的手腕。蘇硯清在混亂中摸到江逾白校服內袋的懷表，表蓋里嵌著她七歲時掉的乳牙；而沈知遙白大褂掉出的手術同意書上，患者簽名處是她練習了十三年的字跡。
“解釋。“她抖開同意書，麻醉記錄日期是江逾白轉學那天。
沈知遙的聽診器滑落在地，金屬頭磕出《安魂曲》的音符：“二次移植需要活體供源。“他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的針孔群，“這些是配型失敗留下的紀念品。“
江逾白突然大笑，將琴譜灰燼抹在沈知遙臉上：“真感動啊，優等生為愛當劊子手。“他撕開襯衫，腰腹縫合線在暮色中滲血，“可惜你要的肋骨在這里，早和硯清的心臟長成連理枝了。“
蘇硯清在眩暈中撞翻節拍器，金屬擺針劃破三人糾纏的倒影。當保安沖進來時，她正攥著江逾白的懷表與沈知遙的手術刀，表盤時針指著當年移植手術的時刻，刀刃映出窗外如血殘陽。
夜雨浸透秘密基地的瓦楞板時，蘇硯清在數學課本下翻出泛黃的日記本。沈知遙清秀的字跡記錄著每次抽髓的疼痛等級，最新那頁畫著江逾白的素描，注解寫著：“供體匹配度99%，但她的心跳說不行。“
“找到你了。“江逾白帶著濕氣擠進鐵皮柜，碘酒味混著他指尖的煙味，“讓我猜猜，沈學長是不是在第七頁寫了想吻你的次數？“
蘇硯清用手電筒照亮他鎖骨處的紋身——心電圖波紋纏繞著“SYQ“縮寫。當光束移到他自己胸口時，同樣的波形下卻是“2009.3.21“的手術日期。
“痛嗎？“她指尖輕觸凸起的墨跡。
“比不上這里。“江逾白抓著她手按向左胸，疤痕下的心跳快得驚人，“每次見你，這顆偷來的心都在替媽媽喊疼。“
沈知遙的腳步聲混著雨聲逼近。江逾白突然咬破指尖，在日記本扉頁畫下帶血的櫻花：“十年前他在這埋下空膠囊，我在手術室偷走媽媽的心臟。現在輪到你了——“他將染血的校徽別在她領口，“要選救贖的謊言，還是疼痛的真相？“
解剖室冷氣鉆進校服縫隙時，蘇硯清正用放大鏡比對兩份心電圖。沈知遙的筆跡在實驗報告邊批注：“07:32心動周期異常“，而此刻監護儀顯示同樣的波形，來源是江逾白綁在她腕間的自制設備。
“你們在玩火。“沈知遙摔碎培養皿，結核菌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她的免疫系統經不起......“
“經不起真相的火葬場？“江逾白舉起手機，十年前的手術室錄音在擴音器里炸響。沈父的聲音混著器械碰撞聲傳來：“先取供體的第三肋，注意避開活體受體觀察窗......“
蘇硯清在耳鳴中扯掉電極片，皮膚上留下焦灼的紅痕。她終于明白為何總在雨天胸痛——那是江逾白母親被摘除肋骨時的暴雨，通過記憶刻在了移植的心臟上。
“停手吧。“沈知遙突然露出腕間猙獰的割痕，新舊傷疤交錯成經緯線，“從你轉學來那天，我就知道要賠上全部人生。“
江逾白冷笑著掀開醫學模型，塑料心臟里塞滿蘇硯清這些年扔掉的藥盒。每個空盒都標著日期，排列成她心跳的折線圖：“沈學長要不要解釋下，為什么抗排異藥里摻著情感抑制劑？“
晨霧漫進教室時，蘇硯清在課桌刻下第108道劃痕。沈知遙的早安藥片壓著江逾白的涂鴉，水杯里融化的藥液映出兩個少年在走廊互毆的身影。當林小棠驚呼著舉起她的月考卷時，背面密密麻麻寫滿三個人的病歷號——被紅筆圈出的數字連成絕望的心形。
午休鈴響起的瞬間，天臺傳來重物墜落的悶響。蘇硯清沖到欄桿邊時，只看到江逾白的校服掛在櫻花樹梢，樹下散落著撕碎的器官捐贈協議。沈知遙在身后抱住她顫抖的身軀，聽診器里傳來兩個人的心跳，卻分不清是誰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