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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我心如鐵

中國北方大地籠罩在刺骨的寒意中。

自正月關(guān)東諸侯聯(lián)合討董以來,這場震動天下的軍事行動已持續(xù)近一年,原本聲勢浩大的酸棗聯(lián)軍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在聯(lián)軍大本營酸棗城,曾經(jīng)旌旗蔽日的營寨已變得稀疏零落,十萬大軍的炊煙只剩下零星幾點,各路諸侯的離心離德最終在糧草耗盡時一哄而散。

諸侯們各懷私心的本性逐漸暴露。

冀州牧韓馥擔(dān)憂糧草供給過多會削弱自身實力,故意拖延糧草運輸。

兗州刺史劉岱與東郡太守橋瑁因私怨竟至刀兵相見。

渤海太守袁紹雖為盟主,卻忙于在冀州擴張勢力范圍。

在這場聯(lián)盟大潰散中,唯有袁術(shù)與孫堅的軍隊仍然堅守在魯陽前線。

袁術(shù)憑借南陽郡的富庶根基,尚能維持軍需供應(yīng),孫堅則以其過人的膽識收攏了豫州、荊州北部的殘部,整編出一支約三萬人馬的勁旅。

這支軍隊以長沙子弟為骨干,輔以沿途收編的流民武裝,雖衣衫襤褸卻斗志昂揚。

孫堅深知,此刻退兵不僅前功盡棄,更會讓董卓獲得喘息之機,于是力排眾議決定孤軍北伐。

此時的洛陽城內(nèi),董卓鴨力山大。先前派往關(guān)東的親信將領(lǐng)接連失利:

徐榮在梁東雖勝卻未能擴大戰(zhàn)果,胡軫在陽人遭夜襲慘敗,特別是孫堅部將陣斬華雄,使得西涼軍士氣大挫。

更嚴重的是,荊北要地接連失守,袁術(shù)已控制南陽全境,孫堅的豫州軍正沿汝水北進,對洛陽形成鉗形攻勢。

陽人之戰(zhàn)的硝煙尚未散盡,孫堅連戰(zhàn)連捷的勢頭,加上荊州北部的失守,使得這位西涼梟雄不得不改變策略。

面對危局,董卓派遣謀士李傕攜帶重禮南下議和。董卓很焦慮,最終還是決定跟孫堅私下講講條件。

董卓派李傕跟孫堅談判,想要和孫家和親,同時表示愿意封賞孫家子弟,如果想當(dāng)官的都可以去當(dāng)封疆大吏,都是一句話的事。

《三國志·吳書·孫破虜討逆?zhèn)鳌分幸灿涗浟硕坎叻磳O堅的過程:

“卓憚堅猛壯,乃遣將軍李傕等來求和親,今堅列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許表用之。”

董卓一看就是搞不清形勢,孫堅和袁術(shù)還在蜜月期正上頭,你還拿老一套的方法談。

再者說,孫堅鐵了心認為袁家是正義一方,董卓是國賊,怎么會跟董家和親。

李傕在魯陽城外三十里的臨時軍帳中拜會孫堅。

這位西涼說客先是獻上明珠十斛、錦緞百匹,繼而轉(zhuǎn)達董卓的議和條件:

愿與孫氏結(jié)為姻親,承諾讓孫氏子弟出任青州牧、揚州刺史等要職,并保證孫堅永鎮(zhèn)豫州。

帳中諸將聞言皆露喜色,唯獨孫堅勃然變色,按劍而起厲聲呵斥。

按《三國志·吳書·孫破虜討逆?zhèn)鳌酚涊d,孫堅臭罵了董卓一頓。

堅曰:“卓逆天無道,蕩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縣示四海,則吾死不瞑目,豈將與乃和親邪?”

言畢將李傕逐出軍營,并當(dāng)眾焚燒所有禮物以示決絕。

孫堅深知,唯有高舉討逆大旗,才能維系各方名義上的支持。

他在軍事會議上對諸將言道:“今日退一步,明日失千城。董卓之惡,非兵戈不能滌蕩。”

于是“復(fù)進軍大谷,拒雒九十里?!?

當(dāng)孫堅的軍隊開到雒陽周邊時,董卓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死戰(zhàn)不退,來個兩敗俱傷。另一個就是退回關(guān)中,暫避鋒芒。

討董戰(zhàn)爭以來,董卓的心靈連續(xù)受到打擊。

他現(xiàn)在是瘋狂而又不安的狀態(tài)。在這個狀態(tài)下,董卓又將如何抉擇?

對董卓控制下的朝廷來說,當(dāng)荊州北部失守,繼而南陽郡也被袁術(shù)控制,孫堅的荊、豫大軍開始北伐司隸地區(qū)的時候,時局已經(jīng)僵化。

為了北伐,袁術(shù)在南陽郡大肆征集糧草和兵員。

《三國志·魏書·董二袁劉傳》記載了袁術(shù)在南陽的所作所為:

“南陽戶口數(shù)百萬,而術(shù)奢淫肆欲,征斂無度,百姓苦之?!?

《后漢書·劉焉袁術(shù)呂布列傳》中還說了袁術(shù)搶錢的事情:

“初,術(shù)在南陽,戶口尚數(shù)十百萬,而不修法度,以鈔掠為資,奢恣無猒,百姓患之?!?

眼下董卓是帶著沒有后援軍隊,守著洛陽遺址,防御著援軍不斷的孫堅的進攻。

孫堅依靠不斷輸血的南陽郡,高歌猛進。董卓不得不慎重,到底是該和孫堅死戰(zhàn),還是該撤退。

董卓決定先親自出馬和孫堅一戰(zhàn)。結(jié)果他吃了敗仗,隨后放棄雒陽,退到了雒陽邊上的弘農(nóng)郡。

接著呂布又對上了孫堅,不過呂布看董卓撤退了,也選擇了保存實力,未和孫堅多做糾纏也撤退了。

《資治通鑒·漢紀(jì)五十二》簡單記載了雒陽之戰(zhàn):

“卓自出,與堅戰(zhàn)于諸陵間,卓敗走,卻屯澠池,聚兵于陜?!?

“堅進至雒陽,擊呂布,復(fù)破走。”

孫堅打下雒陽沒費大勁,董卓和呂布都選擇了保存實力,沒有選擇決一死戰(zhàn)。

而曹操這邊。自從“還到龍亢,士卒多叛?!敝螅瑳]有放棄。

“至铚、建平,復(fù)收兵得千余人。進屯河內(nèi)。”最終帶兵來到了袁紹境內(nèi)。

河內(nèi)郡籠罩在初春的寒意里,黃河冰面裂開的紋路如同蛛網(wǎng)般向遠方延伸。

曹操勒馬立于高崗之上,身后新募的三千士卒正在搭建營寨,鐵甲相擊的聲響驚飛了枯枝上的寒鴉。

他摘下青銅兜鍪,額間那道討伐黃巾時留下的箭傷在冷風(fēng)中隱隱作痛,目光卻始終凝視著東南方向

——那里是洛陽,是正被董卓鐵蹄踐踏的漢室宗廟。

“主公,袁將軍派人來迎了。”身后傳來軍師周喁沙啞的聲音。

前方百步開外,袁紹的儀仗隊正踏雪而至。

曹操轉(zhuǎn)身時,眼角余光瞥見使者隊伍中飄揚的“袁”字大纛,金線繡成的紋章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曹操勒住戰(zhàn)馬。

北風(fēng)裹挾著冰粒打在臉上,他看到遠處飄揚的袁字大旗,突然想起那個雪夜。

那時他們在洛陽太學(xué)讀書,袁本初抱著新得的《孫臏兵法》沖進他的房間,貂裘上落滿雪花,眼睛亮得像是要把整個冬夜點燃。

那面“袁”字大纛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金線繡紋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他瞇起眼睛,看見騎隊最前方那個玄甲紅袍的身影已經(jīng)翻身下馬,鎧甲鱗片相擊的聲響隨著春風(fēng)飄上城頭。

曾經(jīng)會為半卷殘簡徹夜抄寫的少年,此刻身披紫貂大氅,金絲蹀躞帶上懸著七寶錯金劍,身后跟著十余位鎧甲鮮亮的部將。

曹操仍能看清他下頜那道疤——那是當(dāng)年在西園追獵時,袁紹為救他被鹿角劃傷的。

“本初!”

曹操三步并作兩步下馬向前,甲胄上的銅釘刮擦著石階發(fā)出清脆的響動。

城門前兩排甲士齊齊敲擊盾牌,金鐵交鳴聲中,袁紹大笑著張開雙臂。

曹操注意到他新蓄的胡須用金線編成細辮,垂在繡著云雷紋的錦袍前襟上。

“阿瞞啊阿瞞!”

袁紹的手掌重重拍在曹操肩甲上,震得鎖子甲簌簌作響,“聽說你在滎陽被徐榮打得灰頭土臉,我還當(dāng)要派人去收殮尸首呢!”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周圍幕僚們跟著哄笑起來。

曹操的手指在袖中微微發(fā)顫,面上卻笑得比誰都爽朗:

“若非本初兄在河內(nèi)屯兵十萬,董賊早派飛熊軍追殺過來了!”

夜色初臨時,袁軍大帳內(nèi),三十六盞青銅雁魚燈將人影投射在繡滿云紋的帷幔上。

郡守府邸已是燈火通明。熏香從錯金博山爐中裊裊升起。

曹操跪坐在袁紹左下首第三席,看著侍者將盛著熊掌的漆盤端到主位。

他面前案幾上擺的是炙鹿肉,而袁紹案前的金樽在燭火下泛著柔光——那本該是盟主的禮器。

袁紹起身相迎時,“曹阿瞞來得正好?!?

袁紹親手斟滿漆耳杯,琥珀色的酒漿在火光中泛起漣漪,“韓文節(jié)已送來三萬斛軍糧,你我共議大事?!?

曹操接過酒杯時,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的裂痕。

“諸位,”袁紹舉樽時,腕間玉韘與銅爵相碰發(fā)出清響。

“董賊鴆殺少帝,如今又扶陳留王僭位。我等世受漢恩,豈能坐視神器蒙塵?”

韓馥立即接口道:“劉幽州乃光武嫡脈,仁德布于四海,正可承繼大統(tǒng)。”

話音未落,席間已有數(shù)人擊節(jié)稱是。曹操感覺喉間酒液突然變得滾燙。

他放下耳杯時故意用了三分力,青銅器皿與木案相撞的悶響讓席間靜了一瞬。

“諸君可知為何十八路諸侯云集酸棗?”他環(huán)視眾人。

“非為功名利祿,乃因董卓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吾等合大眾、興義兵而遠近莫不響應(yīng),此以義動故也?!?

“今若擅行廢立,與董賊何異?”

帳中二十余席的郡守們竊竊私語,席間響起窸窣耳語。

有人注意到袁紹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位四世三公的盟主輕叩案面,鎏金護甲與紫檀木相擊發(fā)出清脆聲響,議論聲立止。

袁紹摩挲著玉韘,嘴角仍掛著笑意:“孟德言重了。劉幽州賢名遠播,正是...”

“當(dāng)年霍光廢昌邑王,因其行止悖亂。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未有昌邑亡國之釁?!?

曹操猛地站起身,腰間佩玉撞出一串清音,“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諸君欲效王莽故事乎?”

話說到最后已帶金石之音。他看到韓馥面色發(fā)白,袁紹撫須的手停在半空,四周燭火突然噼啪爆響。

曹操聲音陡然拔高,額角青筋在跳動的燭影中若隱若現(xiàn),“諸君自可在此北面稱臣!操雖不才,愿提三尺劍西向長安!”

“諸君北面,我自西向!”言罷,眾人目光紛紛投向曹操。

“孟德醉了。”

袁紹突然大笑。轉(zhuǎn)頭對曹操時,眼底卻結(jié)著冰霜。

“此事容后再議,今日當(dāng)為故友接風(fēng)?!?

月光透過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宴席散后,曹操獨自倚在回廊朱漆柱旁,聽見遠處傳來袁紹的笑聲:

“...孟德還是這般性急?!?

接著是韓馥諂媚的附和:“不過一敗軍之將...”

夜風(fēng)卷著殘雪掠過庭中古柏,他突然想起十五歲那年,袁紹指著太學(xué)門前的石經(jīng)說:

“他日我若為三公,當(dāng)重鐫經(jīng)文以正視聽?!?

心情郁悶的曹操獨自策馬登上邙山。遠處黃河如白練橫陳,對岸洛陽方向的天空泛著詭異的暗紅。

親衛(wèi)遞來的密報上說,孫文臺在陽人城大破胡軫,將至洛陽;公孫伯圭的白馬義從正在幽州與劉子還的部隊對峙。

他解開甲胄,露出內(nèi)襯的素絹中衣——這是出征前卞夫人連夜縫制的,針腳細密處還沾著黃土。

三日后校場點兵,袁紹特意邀曹操同登將臺。

看著臺下黑壓壓的冀州精兵,袁紹忽然問道:

“若事不濟,孟德欲據(jù)何處?”

曹操望著遠處黃河冰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反問道:“本初以為呢?”

“南憑大河天險,北倚燕代雄關(guān)?!?

袁紹解下腰間鑲玉寶劍,劍尖在地上畫出蜿蜒曲線。

“再收烏桓鐵騎,百萬之眾唾手可得。”

他轉(zhuǎn)身時大氅揚起,露出內(nèi)襯白狐裘上一閃而逝的金線龍紋。

曹操蹲下身,手指抹過袁紹畫出的“大河”,沙土從指縫簌簌而落:

“吾欲效周文王?!?

他抬頭迎著袁紹不解的目光,“天下智士為姜尚,四海勇將為南宮適?!?

說著突然抓起把沙土拋向空中,細碎塵埃在陽光下宛如金粉。

“我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勝?!?

袁紹怔了怔,突然放聲大笑。他拍著曹操肩膀的力道讓鎖子甲都起了波紋:

“孟德還是這般愛說笑!”

轉(zhuǎn)身時卻對許攸低語:“曹阿瞞如今只剩嘴硬?!?

這話順著北風(fēng)飄進曹操耳中,他正低頭拍打鎧甲上的沙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當(dāng)夜的河內(nèi)郡衙署內(nèi)燈火通明,青銅獸首燈盞吐出暖黃光暈。

曹操跪坐在紫檀木案幾前,看著案上那枚通體瑩潤的玉印。

這方寸之物在燭火下泛著詭異青光,仿佛一條盤踞的蛇,正朝著他吐出信子。

“眾人以為此玉如何?”

袁紹用指尖推著玉印滑過案幾,和田青玉在錦緞上擦出細微聲響。

“孟德可見過這般好玉?”

袁紹的聲音從主座傳來,帶著三分醉意七分倨傲。

他今日特意換了玄色繡金蟒袍,腰間玉帶在火光中流轉(zhuǎn)華彩。

曹操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面上卻綻開爽朗笑容:

“本初兄這玉印,倒像是當(dāng)年玉璧所制?”他故意伸手去夠酒樽,借著寬大袖擺將玉印不著痕跡推回袁紹案前。

青銅酒爵入手冰涼,冷意順著掌心直竄脊背。

“此乃前朝皇后鳳璽。”袁紹將那方玉印推至肘邊時,曹操正用匕首割著炙肉。

袁紹刻意壓低的聲音里帶著得意,“上月剿滅一伙黑山賊時,在太行山深處古墓所得。”

他說著又往曹操方向推了推玉印,青玉與檀木案面摩擦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

曹操喉間泛起酸澀。

此刻玉印溫潤的觸感透過衣袖傳來,他放聲大笑,笑聲震得帳頂懸垂的流蘇簌簌抖動,卻無人看見他左手拇指已將掌心掐出血痕。

他記得二十年前在洛陽太學(xué),袁紹總愛把家中帶來的蜜漬梅子分給眾人。

那時袁紹會故意把梅核吐在曹操衣襟上,見他狼狽便拍案大笑。

如今這笑聲與記憶重疊,卻像沾了蜜的刀刃,甜絲絲地割在心頭。

“當(dāng)啷”一聲,曹操手中酒爵忽然傾倒。

暗紅色酒液順著案幾紋路蜿蜒而下,頃刻間染紅了玉印。

侍從慌忙上前擦拭,卻見曹操已起身長揖:“本初兄見諒,操不勝酒力。”

回到營帳已是子夜。曹操屏退左右,突然抓起案上竹簡狠狠擲向帳門。

七日后,當(dāng)劉虞第三次拒絕稱帝的消息傳來時,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

曹操走出營帳,看見值夜的士卒抱著長矛打盹,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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