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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仗劍天涯

晨霧未散時,潁水兩岸已經響起轆轆車聲。

郭嘉站在臨河酒肆的閣樓上,透過雕花木窗望著碼頭上螞蟻般忙碌的人群。

“公子,第三批南下車隊已到渡口。”戲志才捧著竹簡快步上樓,衣襟上沾著晨露。

河對岸傳來悠長的號角聲,北上車隊開始集結。

荀彧的玄色大氅在晨風中翻飛,他正與韓馥派來的參軍核對名冊。

幾輛裝飾著鎏金車轅的華蓋馬車格外顯眼。

冬月的潁川郡,細碎的雪花裹挾著焦土氣息飄落在郭府門前的青石板上。

趙儼翻身下馬時,看到檐角懸掛的六盞銅雀燈在風中搖曳,將金漆匾額照得忽明忽暗。

這位潁川趙氏最年輕的宗正抖落大氅上的積雪,腰間佩玉撞擊聲驚動了門內手持雙戟的虬髯大漢。

趙儼在得到郭嘉的支持和資金相助后,非常感激。

既是感念同鄉之誼,莫逆之交。更是感激穎川大會上郭嘉力排眾議肯定和支持自己南下的決定。

在安頓好家族后,自己卻沒有跟隨家族南下,而是選擇和郭嘉一起暫時留下來,以游學名義加入郭府。

趙儼正站在西跨院的樹下。他低頭望著掌心兩枚金餅,郭嘉方才塞給他的時候,分明能感受到對方指尖殘留的墨香。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自打他拒絕隨家族南遷,郭嘉便變著法資助他購置典籍。

“伯然兄當真要留下?”身后傳來郭嘉清越的嗓音。

而此刻的趙儼認為,跟隨郭嘉一起才是亂世中安家立命的正確選擇。

趙儼轉身時,正看見對方月白深衣下擺掃過門檻,腰間玉組佩輕響,分明是世家公子的打扮,那雙眼睛卻似能看透人心。

藥爐中的青煙裊裊升起,郭嘉用銀簪撥弄著陶罐里沸騰的褐色藥汁。

月光從雕花木窗斜斜切進來,在他月白色深衣上投下菱格紋的影子。

窗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戲志才抱著竹簡在廊下打盹,許褚的鼾聲像悶雷般穿透紙門。

“公子,有客夜訪。”典韋銅鐘般的聲音震得案上燈燭一晃。趙儼于是先行告辭。

這個鐵塔般的漢子側身讓出門道,腰間雙戟在黑暗中泛著冷光。

郭嘉沒有抬頭,指尖沾了點藥汁在舌尖輕抿——當歸的味道還是太重。

當來人踏入藥廬時,迎面撞見的是這樣一幅景象:

郭嘉披著素白狐裘斜倚軟榻,案上琉璃盞中泡著朵妖異的藍蓮花。

藥香中混著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典韋鐵塔般的身影正隱在屏風后擦拭雙戟。

草履踏過青磚的窸窣聲停在五步之外。

來人解劍的鏗鏘聲異常清晰,玄鐵劍鞘磕在地面發出沉悶回響。

此人突然撩袍下跪,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潁川徐福,謝過郭公子活命之恩。”

嗓音清越如劍鳴,帶著游俠特有的頓挫。

“徐壯士請起。”

郭嘉虛扶一把,指尖若有似無擦過對方腕間舊傷,“聽說壯士前日在新鄭酒肆,以竹箸為劍破了'潁川四虎'的合圍?”

徐庶身形微滯。那日他確實用竹筷刺穿四人掌心,但此事發生在城西最偏僻的酒肆后巷,眼前這位深居簡出的士族公子竟了如指掌。

冷汗順著脊梁滑落時,他瞥見郭嘉袖口露出的半截玉圭——三道刻痕在燭光中忽明忽暗。

青年跪坐在蒲團上,麻布短打沾滿塵土,眉骨處新添的刀疤還泛著血絲。

上下打量,最惹眼的是那雙眼睛,像淬過火的青銅劍,灼灼生輝又暗藏鋒芒。

三個月前他在陽翟城外救下的那個血人,此刻挺直脊背如青松。

“郭公子救命大恩,徐福無以為報。”

游俠單膝跪地,鐵劍橫陳于前,“此劍隨我七年,飲過十三個惡徒頸血。今日獻與公子,但求能在郭氏門下求學。”

劍鞘雕紋間還嵌著暗褐血漬,與他指節處的老繭相映成彰。“從今往后,世上再無游俠徐福!”

暗處傳來典韋指節咔咔作響的聲音。

徐庶突然解開發帶,鴉青色長發披散下來時,他從懷中掏出半塊玉玨。

“這是家母隨身之物。”他將玉玨與佩劍并排放置。

“劍是殺人器,玉是養人德。若公子不棄,徐福愿焚劍鑄筆。”

郭嘉并未接劍,反而執壺斟茶:

“聽聞徐兄上月獨闖黑虎寨,單劍挑落七名賊寇——這般身手,何苦棄武從文?”

“劍能斬奸除惡,卻救不得饑民。”

徐庶喉結滾動,“那日公子施藥救活的流民孩童...他們圍著藥棚背誦《急就章》的模樣...”

他忽然攥緊衣擺,“若我能通曉治國安民之術...”

郭嘉微微笑道,“聽聞元直少時便有神童之名,十五歲通曉《韓非子》...”

“愿為元直備齊。”

郭嘉擊掌,兩名書童應聲抬進樟木書箱。掀開的箱蓋里,《左傳》《戰國策》的竹簡碼放齊整,最上層還躺著管仲的《牧民篇》。

話音未落,徐庶突然踉蹌后退。

他記得那個暴雨傾盆的黃昏,自己將家傳典籍盡數典當,換得三斤熟鐵鑄成利劍。

此刻隔著十年光陰,油墨氣息撲面而來,竟比血腥味更令人窒息。

“公子!”

徐庶猛然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

待他抬頭時,前襟已洇開深色水痕,“庶飄零半生,今日方知大道所在!”

“令堂可安好?”郭嘉突然問道,看著徐庶猛然抬起的臉上閃過慌亂。

這個在史書中以孝聞名的謀士,此刻緊攥的拳頭里正滲出冷汗。

徐庶渾身劇震。

他想起月前老母得知自己入獄時連夜趕來,隔著牢門那句“汝父臨終如何囑托”猶在耳畔。

徐庶喉結滾動數次,終是啞聲道:

“每念及此,愧疚難當,自離家以來,未能常伴母親左右,盡孝膝下,此已大罪。

更因我行事不慎,險些釀成大禍,累及家母,令她日夜擔憂,寢食難安。”

“令堂現居何處?”郭嘉問道

“城西柳樹巷...”

“戲志才!”郭嘉突然揚聲道。陰影中轉出個文士打扮的男子,手持算籌正在演算什么。

“派兩隊護院,再雇頂八抬暖轎。”郭嘉將塊玉牌拋過去。

“把徐老夫人接來府中——就安置在聽雪軒,撥四個伶俐丫鬟伺候。”

徐庶踉蹌著要行大禮,卻被郭嘉按住肩膀:“孝道乃人倫之本。”

徐庶猛然抬頭,卻見郭嘉已執起他的魚腸劍:“此劍暫且由嘉保管。待元直學成之日...”

劍鋒劃過案角,紫檀木應聲而裂,“當為先生鑄筆為劍。”

燭影搖晃,徐庶在客房輾轉難眠。忽然聽見墻外更夫敲過三更,隱約有馬蹄聲自東而來。

他握緊枕下短匕,卻聽見郭嘉帶笑的聲音:“老夫人路上可還安好?”

徐庶翻身撞開房門,月光下母親鬢間的銀絲刺痛雙眼。

老婦人顫巍巍舉起竹杖:“逆子!當初你為義氣殺人逃亡,如今又讓恩人勞師動眾...”

“母親!”

徐庶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郭嘉抬手示意侍衛退下,看著老婦人竹杖揚起又輕輕落下,在徐庶肩頭點出個泥印。

“郭公大恩,徐氏三代難報萬一。”

徐母突然按住兒子肩膀,枯槁的手爆發出驚人力度,“你且記住,從今往后,郭公之命即是為娘之命。”

……

郭嘉深知“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道理,如今徐福缺少的正是歷練。

恰逢荊州業務開拓之際,正是徐福歷練的好時機!

徐庶望著正在裝貨的商船怔忡出神。

船頭“郭”字旗在江風中獵獵作響,貨箱縫隙間隱約可見益州朱砂、交趾犀角的標記。

“這是郭氏今年第三批南下商隊。”

郭嘉將青銅魚符放入他掌心,“荊州七郡十二處商棧任你調遣,但記住——”

他壓低聲音,“每月初一,碼頭魚市會有戴箬笠的漁夫找你,屆時需將所見所聞盡數告知。”

徐庶握緊魚符,忽然解下腰間新佩的玉帶鉤:

“此物雖不及鐵劍,卻是母親前日所贈...”

“帶著吧。”

郭嘉笑著截住他的話,“令堂今早還讓我轉告——'吾兒既已棄劍,當以玉德修身'。”

徐庶抬頭,他看見公子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那笑意仿佛能穿透升騰的霧氣,直看到十年后的天下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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