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大軍東顧
- 東漢三國: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悅誠服
- 7529字
- 2025-06-26 22:29:16
徐字大纛在狂風中獵獵翻飛,仿佛隨時會被這股來自塞外的蠻力撕裂。旗下,徐榮端坐馬背,目光沉靜地越過列陣的將士,投向北方迷蒙的煙塵。
他身后,夏侯淵所部送行的旌旗已縮成地平線上幾個模糊的小點。此刻,他與他的遼東兒郎們,徹底成了這莽莽并州大地上的一支孤軍。
“啟程!”徐榮的聲音不高,卻穿透風聲,清晰地落入每一個士卒耳中。
簡短的號令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六千余人的龐大隊伍,如同沉睡的鋼鐵巨獸被喚醒,車輪轔轔,馬蹄踏踏,匯成一股沉重的洪流,碾過離石城北干燥龜裂的土地,卷起漫天雪塵,堅定不移地朝著太原郡的方向涌去。
晉陽城厚重的城門在徐榮面前緩緩洞開。太原王氏與太原郭氏的頭面人物早已冠帶齊整,肅立于城門兩側相迎。城內青石鋪就的街道灑掃得一塵不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肅穆與謹慎。
寒暄、致謝、辭行……每一句話語都如同在冰面上行走,表面是世家大族應有的禮數周全,內里卻潛流暗涌,是并州豪強對這支突兀出現的龐大武裝力量本能的戒備與審視。
徐榮神色恭謹,言談滴水不漏,內心卻如明鏡一般。他清楚,這些太原豪門的禮遇,與其說是對他徐榮的敬意,不如說是對那位以鬼神之謀攪動天下風云的潁川郭奉孝所代表的勢力,投下的一枚小心翼翼的結交籌碼。
晉陽短暫的停留,并未帶來絲毫暖意,反而更添一種無形的疏離。辭別之后,大軍再次北上,沉重的車輪碾壓著并州腹地愈發荒涼的道路。
雁門關那飽經風霜的巨大輪廓終于橫亙在前方。關門如同巨獸的口,在蒼茫的群山映襯下更顯險惡。關城之上,守軍冰冷的鐵甲反射著慘淡的天光,警惕的目光無聲地掃視著這支穿關而過的龐大軍伍。
徐榮策馬走在最前,抬頭仰望那巍峨的關墻,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決絕涌上心頭。跨過此門,便是真正的邊塞,是匈奴、鮮卑鐵騎馳騁的疆場,亦是通往遼東故地的最后一段險途。他深吸一口關外凜冽如刀的寒氣,猛地一夾馬腹,率先穿過了那幽深的門洞。
然而,自踏入幽州地界那一刻起,空氣便陡然凝滯。與并州那種近乎無政府的混亂截然不同,一種無形的、繃緊如弓弦的緊張感彌漫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界碑旁,簡陋的哨卡后面,幾雙屬于幽州兵卒的眼睛,如同釘子般死死釘在徐榮的隊伍上,警惕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這里是袁紹與劉銘世激烈爭奪的漩渦中心,每一支異動的大軍,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徐榮敏銳地察覺到,無數看不見的眼睛——屬于袁紹,屬于劉銘世,甚至屬于那些游弋在夾縫中的小勢力——已經聚焦在他這六千余人的身上。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肅殺氣氛中,唯有那面獵獵作響的“徐”字大旗,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總能適時地引來一股暖流。
無論大軍行進至多么偏僻的所在,只要那面旗幟出現于地平線,用不了多久,一支打著“潁川郭氏”標記的商隊,總會如同早有約定般,從某個山谷或村落中駛出,滿載著糧秣、草料、箭矢,甚至還有御寒的粗布衣物,安靜而恭敬地等候在路旁。
領隊的老掌柜須發皆白,動作卻一絲不茍,指揮伙計們將物資卸下,堆放在大軍指定的位置。
“徐將軍一路辛苦!”老掌柜的聲音帶著歲月磨礪出的沙啞,卻異常沉穩,“奉公子之命,些許微物,供大軍支用。前路已備好補給點,將軍盡管前行。”
每一次交接都簡短、高效,商隊的人動作麻利,放下東西便迅速離開,絕不拖泥帶水,如同精密運作的齒輪。但正是這沉默而持續的雪中送炭,在六千遼東子弟心中激起了難以言喻的波瀾。
看著那些碼放整齊的糧袋、草束,聽著老掌柜那句“奉公子之命”,許多飽經離散、在亂世中掙扎求存的漢子,眼眶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他們默默撫摸著分到手中尚且溫熱的粗面餅,粗糙的手指劃過厚實的御寒衣物,一種久違的、名為“歸屬”的暖流悄然滋生。
不知是誰低低地哽咽了一句:“郭公子……大恩……”這細若蚊吶的聲音,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在隊列中漾開一片低沉的共鳴。
無數道目光投向中軍那面飄揚的“徐”字大旗,最終凝聚在旗下那個挺拔的身影上,充滿了感激與追隨的堅定。
徐榮端坐馬背,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唯有緊握韁繩的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他何嘗不知這“大恩”的分量?每一次商隊的出現,每一次物資的補充,都像無形的鞭子抽打在他心頭,提醒著他背負的是怎樣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郭奉孝,那個潁川的鬼才,隔著千山萬水,僅憑幾道命令,便為他和這六千流離失所的遼東子弟,在這步步殺機的北行路上,鋪下了一條由糧秣和善意構筑的生命線!
這份情,重逾泰山。他只能在心中默念,字字千鈞:“郭公子,榮……必不負所托,亦不負此恩!”
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這份千里奔波、無懼兵災匪患的堅持,若非郭嘉在長安危局中為他謀劃出路,若非郭嘉以家族信譽為他在潁川士族乃至袁紹麾下周旋,他徐榮和這數千追隨他的子弟,早已是亂世中無處容身的孤魂野鬼。
最初追隨他離開長安、死心塌地的遼東舊部,不過四千余人。后來在潁川陽翟駐守時,長安城破的噩耗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董卓身死,西涼軍群龍無首,瞬間土崩瓦解。潰兵如同決堤的洪水,漫無目的地涌向四方。
絕望與混亂中,“徐榮”這個名字,卻如同一盞微弱的燈火,在潰兵中口耳相傳。那些曾見識過徐榮治軍嚴明、為人剛正的西涼老兵,那些在亂世中只求一條生路的散兵游勇,紛紛循著那點微光匯聚而來。
再后來一路北上的征途,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磁石。途中又收編了不少逃兵和潰軍,才有了如今近乎六千的人馬數量。
徐榮來者不拒。他以鐵腕整肅軍紀,將這些散沙般的潰兵和流民強行捏合,用最嚴苛的操練打磨掉他們的散漫,也在每日果腹的飯食和相對公平的待遇中,慢慢注入一種新的認同。
六千人馬,就是這樣如同滾雪球般,在血淚、離散和微茫的希望中,一點一滴地匯聚成形。每一次看到新加入的面孔,徐榮心中那份帶他們回家的責任,便又沉重一分。
此刻,大軍正停駐在代郡邊緣一片相對避風的谷地休整。連續的行軍,尤其是在幽州邊界這種令人神經緊繃的地帶,人困馬乏。
疲憊的士兵們席地而坐,抓緊時間啃著干糧,戰馬低著頭,咀嚼著商隊剛剛補充的草料,發出沙沙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汗味、皮革味和干草的氣息。
徐榮與一名郭氏商隊派來的精干向導蹲在一塊攤開在泥地上的巨大羊皮地圖前。
向導的手指粗糙黝黑,指甲縫里嵌著洗不凈的泥土,卻異常穩定地在地圖上移動著,指向一條蜿蜒的墨線:
“將軍,此地已是代郡。按前隊傳回的消息和家主的安排,大軍需折向東行,前往平舒城。那里有我們郭氏一處大棧,糧草、藥材、替換的蹄鐵馬掌都已備足,可供大軍徹底休整補給。”他的聲音不高,帶著商隊中人特有的務實。
徐榮濃眉微鎖,目光銳利地掃過地圖上標注的山川、河流和寥寥幾個城池標記。平舒城,代郡東南的一個小邑,位置不算緊要,但確是進入幽州腹地前最后一個可靠的補給點。
“從谷中穿行,避開官道大路,”徐榮的手指劃過地圖上一條更細、更曲折的虛線,“雖難行些,但能省下至少兩日路程,也少些耳目。”他抬頭看向向導,征詢意見。
向導湊近仔細看了看那條虛線標注的山谷小道,沉吟片刻,點點頭:“此路可行。商隊常走,雖窄險,但并無大股匪患。只是……”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將軍,進入幽州后,情形確與并州不同。各方耳目,實在太多。咱們商隊往來,盤查都比以往嚴上數倍。將軍您帶著這么多精悍人馬,旌旗招展,想不引人注目,難啊!”
徐榮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圖上,仿佛要穿透這張薄薄的羊皮,看清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窺探者。他緩緩道:“知道了。傳令下去,休整結束即刻拔營,按此路線,目標平舒。”
就在徐榮與向導在地圖上勾畫著通向平舒的隱秘路徑時,關于他這支龐大隊伍的一舉一動,早已化作一道道十萬火急的密報,如同密集的雨點,砸向了廣昌城守將馮禮的案頭。
廣昌城扼守著冀州通往幽州北部的要沖,城頭“袁”字大旗在朔風中繃得筆直。城樓內,炭火盆驅散著初春的寒意。
馮禮,審配的心腹部將,此刻正煩躁地踱著步。他身上嶄新的甲胄摩擦著,發出輕微的金屬刮擦聲,與他此刻的心境一樣刺耳。
自奉審配之命駐防這北線要地以來,日子過得極其憋悶。東北兩面是袁紹與劉銘世大軍犬牙交錯的幽州戰場,西面則是太行群山中神出鬼沒、專與袁氏作對的黑山軍。
然而,這看似危機四伏的前線,對他馮禮而言,竟是死水一潭!寸功未立,讓他如何向以嚴苛著稱的審正南交代?又如何在這冀州諸將中抬起頭來?
“報——!”一名斥候隊長疾步入內,單膝跪地,聲音帶著探查后的急促,“將軍,徐榮大軍已至代郡邊界,正于無名谷地休整!其斥候四出,范圍甚廣,戒備森嚴!”
馮禮猛地停下腳步,眼中精光一閃:“是六千之眾?”
“回將軍,旗號、營盤規模估算,只多不少!”斥候隊長肯定地回答,“另據多方探報及我方截獲其派往南面聯絡的信使口風,其宣稱確為借道幽州,東歸遼東,且……已得郭圖參軍默許。”
“郭圖?”馮禮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帶著濃濃的不屑,“他潁川人的手,倒是伸得夠長!默許?哼哼……”
他踱到窗前,望著城外蕭瑟的曠野,目光陰沉地掃視著那些偶爾可見、打著“潁川郭氏”徽記、在官道上往來穿梭的商隊馬車。
一個疑團,如同毒蛇般在他心底盤踞已久:為何在這玄天義從肆虐、動輒劫掠商旅的敏感地帶,唯有他郭氏的商隊,竟能暢通無阻?仿佛那些神出鬼沒的山匪,對郭氏的旗號視而不見?
斥候帶來的關于徐榮動向和郭圖“默許”的消息,像是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他腦中混沌的迷霧!徐榮大軍走到哪里,郭氏的商隊就活躍到哪里,如同精準的附骨之疽!
這哪里是什么巧合?這分明就是一條精心鋪設的、由糧秣物資構筑的隱秘通道!而這條通道的盡頭,連接的是徐榮的刀兵,更隱隱指向那讓袁本初寢食難安的玄天義從!
“郭圖……潁川郭氏……”馮禮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名字,眼中閃爍著獵人發現獵物蹤跡時的興奮與狠厲。
審配與郭圖,二人于袁紹帳下爭權角力,勢同水火,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審配深恨郭圖一派結黨營私、蠱惑主公,郭圖則鄙夷審配迂闊固執、不識時務。如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竟自己送到了馮禮面前!
“勾結賊寇,私通外軍,資敵以重器……郭公則,你潁川郭氏,好大的膽子!”馮禮猛地轉身,臉上因激動而泛起一絲潮紅,之前的頹唐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攫取大功的狂熱。
“速備筆墨!我要即刻稟報審治中!郭氏商隊暗通玄天義從,為其輸運禁物!更勾連徐榮大軍借道,郭圖知情默許,其心叵測,恐有不軌!”
他幾乎是撲到案前,抓起筆,墨汁淋漓地在絹帛上疾書,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充滿了構陷的急迫與立功的渴望。
他刻意將商隊的活躍與徐榮的行軍死死捆綁,并將“玄天義從唯獨不劫郭氏”這個最大的疑點,作為最有力的“證據”拋了出來。寫罷,他重重蓋上自己的將印,厲聲喝道:“八百里加急!直送中山城審治中府邸!不得有誤!”
信使帶著那封足以點燃火藥桶的密報,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廣昌城門,馬蹄踏碎了初春的寂靜,向著南方的中山城絕塵而去。
中山城,冀州北部的軍事重鎮,此刻成了袁紹勢力應對北方幽州戰事的指揮中樞。審配的臨時官署設在一座堅固的石堡內,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汗水和文牘堆積的陳腐氣息。
審配端坐主位,案幾上堆滿了來自各條戰線的軍報。他面容清癯,顴骨高聳,眉宇間仿佛永遠凝結著一層驅不散的嚴霜,緊抿的嘴唇勾勒出剛硬固執的線條。
這位冀州名士,以清廉剛正著稱,更以對袁紹的絕對忠誠和對冀州本土利益的堅定維護而聞名。此刻,他正凝神批閱著一份關于易京前線糧草調運的文書,眉頭深鎖。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室內的沉凝。心腹幕僚手持一份封著火漆的密函,步履匆匆地走到案前,雙手奉上:“主公,廣昌馮將軍急報!”
“馮禮?”審配抬起眼皮,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這個部將能力平平,駐守廣昌以來少有建樹,此時發來急報……
他放下筆,接過密函,熟練地挑開封泥,展開絹帛。目光掃過那熟悉的、屬于馮禮的略顯潦草的字跡,審配那如同石刻般冷硬的面容,漸漸起了波瀾。
先是疑惑。徐榮?那個董卓麾下敗過曹操、孫堅的舊將?他竟然帶著近六千人馬,悄無聲息地穿過并州,跑到了幽冀邊界?還打著借道去遼東的旗號?
審配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案幾上敲擊著,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此人若為敵,平白樹一強敵,殊為不智;若放其東去,則無異于為盤踞遼東的公孫度送去一員善戰之將和一支生力軍,更是資敵養患!袁紹未來若想經略遼東,必添一勁敵。此乃兩難之局。
接著是警惕。馮禮密報中著重強調的一點,如同冰錐刺入審配的神經:徐榮大軍行蹤所至,郭氏商隊必如影隨形,提供補給!
這絕非尋常商賈逐利之舉!更讓審配瞳孔驟然收縮的是那句:“玄天義從肆虐之地,唯郭氏商隊獨善其身,往來無阻!”
這簡直是將一個血淋淋的疑點擺在了臺面上!玄天義從,那支盤踞太行、專與袁氏為敵、劫掠糧草軍械如同家常便飯的悍匪,為何獨獨放過郭家的商隊?
“玄天義從劫掠成性,兇悍狡詐,凡過境商旅,幾無幸免。為何獨獨對郭氏商隊網開一面?一次兩次尚可推脫,數月數十次往來皆安然無恙…”
審配的眼中寒光閃爍,一個清晰而可怕的邏輯鏈條在他腦中形成。“除非…他們本就是一伙!郭氏商隊,就是玄天義從的血管!為他們輸送糧草、軍械、情報!”
“徐榮大軍東行,消耗驚人,沿途補給全賴郭氏商隊支撐。而郭圖,你身為袁公謀士,對此事不僅知情,更在暗中支持甚至主導!你利用職權,默許甚至安排商隊為徐榮大軍和玄天義從同時服務…好一個一石二鳥!”
審配眼中最后一絲疑慮徹底被冰冷的怒焰取代。好啊!好一個潁川郭公則!審配心中冷笑連連,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郭圖身為袁紹帳下重要謀士,潁川派的核心人物之一,對此等涉及外軍過境、商隊資敵的重大情弊,非但不及時上報,反而私下“默許”?
這哪里是默許?這分明是勾結!是縱容!甚至……是主謀!潁川郭氏利用龐大的商隊網絡,一邊暗中資養著主公的心腹大患玄天義從,一邊又勾連徐榮這等手握兵權的過境強龍……郭圖,你們潁川人想干什么?想在這亂世中,另立山頭嗎?!
一條清晰的、充滿惡意的邏輯鏈條在審配剛直卻因派系之爭而難免偏執的腦海中瞬間成型。潁川郭氏(以郭圖、郭嘉為代表)與玄天義從、徐榮甚至可能包括遼東公孫度,已形成某種危害袁紹基業的秘密同盟!
這個推論讓審配感到一陣寒意,隨即又被熊熊的怒火和一種發現重大陰謀的亢奮所取代。如今,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若能坐實郭圖乃至其背后潁川郭氏“通敵資匪”的罪名,不僅可報私怨,更能一舉剪除政敵,穩固自身在袁公心中的地位!
不僅可重創潁川派,更可為袁紹鏟除心腹之患立下大功。然而……他強壓下立刻向袁紹稟報的沖動。馮禮的密報,終究只是推斷和疑點,缺乏一錘定音、不容辯駁的實證。以郭圖的機辯之才,若無鐵證,極易被他反咬一口,斥為誣告。
審配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重新恢復了那副冷硬如鐵的表情。他提筆蘸墨,在一份空白的令箋上疾書,字字如刀:
“令廣昌守將馮禮:嚴加監視郭氏商隊及徐榮部動向。著其務必詳查郭氏商隊與玄天義從往來之實據!若有郭氏商隊私運軍械、糧草資助玄天義從之現行,即刻擒拿其為首者及貨物,押解至中山大營,不得有誤!切記,務求人贓并獲,審配手諭。”他特意在“人贓并獲”四個字上加重了筆力,幾乎要戳破絹帛。
這命令的核心,是讓馮禮找到郭氏商隊直接向玄天義從輸送物資(尤其是軍械禁物)的現場證據。在審配看來,這是撬動整個陰謀最關鍵的支點。
當審配這道措辭嚴厲、授權充分的密令送達廣昌城馮禮手中時,這位急于立功的將領簡直如同被打了一劑強心針。
他反復讀著“嚴密監視”、“人贓并獲”、“押解親審”這些字眼,臉上抑制不住地泛起紅光。審將軍不僅信了他的推斷,更給了他臨機專斷、放手去干的尚方寶劍!這背后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滔天的功勞在向他招手!
“務求人贓并獲……”馮禮反復咀嚼著審配手令的最后八個字,臉上因激動而泛起的紅光更盛,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兇光。
在他看來,這哪里是謹慎取證的命令?這分明是審治中給了他最大的行動授權和最堅實的靠山!是讓他放開手腳去抓人、去搜贓!
“治中大人這是要動真格的了!”馮禮猛地一拍大腿,興奮地低吼,“傳我將令!廣昌城內所有偵騎斥候,全部撒出去!”
“給我死死盯住所有在代郡、上谷一帶活動的郭氏商隊!特別是那些離開官道、往偏僻處鉆的!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立刻飛馬來報!本將軍要親自去拿這條‘大魚’!”
馮禮的意志如同一道無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廣昌城的軍事機器上。原本就緊張的邊境地帶,氣氛陡然變得更加險惡。
隸屬于馮禮的偵騎斥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數量激增,活動范圍迅速擴大。他們不再滿足于遠距離觀望徐榮大軍,而是將貪婪而警惕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些打著“潁川郭氏”標記的商隊上。幽冀邊界的天空下,一場針對商隊的無聲圍獵,悄然拉開了序幕。
代郡西南,靈丘縣地界。一條被歲月和車轍磨得光滑發亮的官道,如同疲憊的灰色長蛇,蜿蜒爬過起伏的丘陵。
離官道約三四里,一處名為“野狐驛”的馬驛,半掩在一片稀疏的楊樹林后。驛站不大,幾間土坯房圍著一個還算寬敞的院子,馬廄里傳來幾聲馬的響鼻,煙囪里冒著稀薄的炊煙,顯出幾分荒僻中的生氣。
一支約莫二十余輛大車組成的郭氏商隊,在暮色四合時抵達了這里。他們這支商隊此次是奉命攜帶物資,等待徐榮大軍到來給他們提供補給。車隊打頭的管事跳下車轅,熟稔地與迎出來的驛丞打著招呼。
驛丞是個四十來歲的干瘦漢子,臉上堆著生意人特有的圓滑笑容,一邊指揮驛卒幫著卸車喂馬,一邊殷勤地將管事往屋里讓:“郭管事一路辛苦!熱水飯食都備好了,快里面歇歇腳!”
郭管事擺擺手,抹了把臉上的塵土,壓低聲音道:“老規矩,有批‘山貨’,需在此交割。”他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驛丞的右臂。
驛丞會意,臉上笑容不變,右手卻極其自然地抬起,仿佛要去拍打衣袖上的灰塵。就在他袖口滑落的瞬間,一截約兩指寬、洗得有些發白的紅色布帶,赫然系在其小臂近肘處!
“好說好說!”驛丞的聲音依舊洪亮,“后院寬敞,車馬盡可進去。您說的‘山貨’,包在小的身上,保管交割得妥妥當當!”
夜色漸濃,如墨汁般浸染了野狐驛的院落。驛站里間透出的昏黃燈光和商隊自己點燃的幾堆篝火,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微弱。
大部分商隊伙計和驛卒都已疲憊地睡下,鼾聲此起彼伏。唯有后院深處,靠近馬廄旁的一小塊空地上,還晃動著幾個人影,刻意壓低的交談聲細若蚊蚋。
兩輛覆蓋著厚重油布的大車被悄然推到了這里。油布被掀開一角,在火把跳動的光芒下,露出的并非什么珍稀山貨,而是冰冷沉重、泛著幽暗光澤的生鐵錠!旁邊另一輛車上,則是捆扎得整整齊齊的皮甲,粗糲的皮面散發著硝制后的特殊氣味。
“生鐵二十錠,每錠五十斤。上好皮甲三百領。”郭管事的聲音壓得極低,對著驛丞道,“點驗清楚。”
驛丞借著火光,快速地清點著,手指在那冰冷的鐵錠和堅韌的皮甲上劃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他點點頭,同樣低聲道:“數目無誤。老規矩,糧鹽布匹,三日后,老地方。”
馮禮分析的沒錯的一點是,幽州的郭氏商隊與玄天義從的交易密切頻繁。兩家各取所需,賺的盆滿缽滿。這支商隊的另一個任務就是把禁運物品在此卸貨,交給馬驛老板。然后再由老板轉運到太行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