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聲。

得益于房間很小的緣故，鋼琴的聲音被無限放大，但很可惜宋澤對于這種高雅樂器實在欣賞不來，也沒有那個欣賞能力。

“完全沒有聽到有龍文啊。”宋澤小聲嘀咕。

宋澤對于自己的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問題是迄今為止他并未聽到有鋼琴以外的聲音，樂曲悠揚好聽，但落在他耳朵里跟催眠曲沒什么兩樣。

留聲機是老式的那種，黑膠唱片旋轉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某種昆蟲在爬行。

宋澤用右手快速轉著筆，眼睛則不自覺地瞟向墻角，那里有個不起眼的黑色圓點，應該是個監控攝像頭。

剛剛那幾個教授大概正隔著攝像頭看自己，比起考場這里果然更像是審訊室，可自己真的值得他們如此興師動眾嗎？

宋澤想不明白，他覺得自己除了輟學和從事一些灰色行業之外多少還算是個遵紀守法的三好青年，沒必要浪費這么多人力像看守罪犯一樣看守自己。

就在他走神的剎那，一雙冰涼的手忽然從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宋澤渾身一僵，第一反應是哪個教授在惡作劇，但隨即意識到這房間里應該只有他一個人。

“別回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語氣輕柔：“回頭的話，就算是再見了。”

宋澤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是那個他在夢境里遇到的女孩，有著黑色的長發和金色的瞳孔。

女孩的呼吸拂過他的耳畔，帶著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像是雪原上的風，又像是某種古老的花香。

“你哪位？”宋澤皺眉問：“我是在考場上睡著了嗎？”

“別回頭。”女孩兒重復了一句：“回頭就算是見面了，那你就要把我們的東西還回來。”

她松開了遮住宋澤眼睛的手，宋澤注意到她的手指白皙而修長，像是冬天里掛滿雪的花枝。

面前的場景驟然開闊——但已經不再是逼仄的考場，而是闊大的荒原。

他站在一片荒原上，天空是鐵青色的，遠處有低矮的山脈起伏，像是巨獸的脊背。

荒原上燃著篝火，火光映照出一群披著獸皮的人類，他們手持石矛和骨刀，圍成一圈，中間跪伏著一頭……龍。

那是一頭幼小的龍，鱗片黯淡無光，膜翼殘破不堪，金色的豎瞳里滿是恐懼，它的四肢被粗糙的繩索捆縛，脖頸上套著石制的枷鎖，像是某種原始的刑具。

而在它面前，站著一個人類少女。

少女赤著腳，身上只裹著一塊簡陋的獸皮，黑發垂落至腰間，眼神空洞得像是一潭死水。

“這是……什么？”宋澤問：“我的靈視？”

“是的，你的靈視。

“在遙遠的遠古時代，人類捕獲了，不，應該說是偷來了第一頭活體龍類。”

女孩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聲音冷漠平靜，像是在解說一部紀錄片：“很弱小，剛破殼不久，連飛行都還不會。”

篝火旁的人類首領高舉石矛，發出嘶啞的吼叫，像是在宣告某種勝利終于達成，而少女被人們推搡著向前，踉蹌跌倒在幼龍的面前。

宋澤突然明白了他們要做什么。

“等等，這該不會是——”

“這就是混血種的起源。”女孩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人類為了反抗暴君，而進行的另一種暴舉，他們認為龍類的力量源自它們的血脈，于是開始捕捉弱小的龍，強迫它們與人類結合。”

宋澤胃里一陣翻騰，怪不得曼施坦因教授不愿意在宋雨的面前提及混血種的來歷，從沒有龍類愛上奴隸的故事，歷史的真相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暴行，黑暗到令人作嘔。

“所以這就是‘混血’？這他媽不就是……”

“強奸。”女孩接過話頭：“用你們現代人的說法。”

“最早的一批‘混血種’，都是這樣誕生的。”女孩說：“第一批被繁衍下來的后代，龍血比例占據了絕大部分，成為沒有神智的‘死侍’。人類又挑選出那些較為溫順的個體，一代又一代地進行優化，最終變成了穩定的血統。”

眼前的畫面開始變換，這次是無數類似的場景在不同的地方上演：山洞里、地穴中、甚至露天祭壇上……

人類用各種手段囚禁、折磨龍類，同時也囚禁、折磨那些女孩兒，強迫龍類與人類繁衍。

“……夠了！”即使自詡見鬼眾多的宋澤也閉上了眼睛。

“這就是混血種的起源故事，至少大部分混血種如此起源。”

女孩的聲音仍舊帶著平靜，強迫宋澤聽到這個世界的真相：“被玷污的龍族，被玷污的人類，這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血脈。”

“我的血脈，也是這么來的嗎？”宋澤喘息著問。

“不，你的不是。”女孩的聲音變得很困惑：“你的血脈是偷來的，你是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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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他開始了。”監控室里，古德里安教授嘖嘖稱贊：“他的感知相當敏銳！在短短時間里就進入了狀態！”

“可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兇。”曼施坦因說。

監控畫面中，宋澤右手握著鉛筆，筆尖在白紙上沙沙游走，他臉上的表情痛苦而猙獰，行文書寫時像是要寫盡積攢多年的憤怒與怨懣。

“從前也有這種表情很兇的學生。在覺醒靈視的時候，你做出什么表情都不會奇怪的。”

古德里安教授對宋澤的龍文書寫速度很是滿意：“從血統上看，他確實是個優秀的學生！至少也會是當之無愧的A級！我已經在期待他的言靈了。”

“希望他的言靈是殺傷性的言靈。”施耐德教授聲音嘶啞：“每個A級學生在覺醒功能性言靈的時候，我都會深感惋惜。”

“殺傷性言靈會很不可控的。”曼施坦因皺眉。

“但也是對抗龍類時必不可少的殺器。”施耐德說：“目前A級學生的言靈里，很久沒有像樣的存在了。譬如凱撒·加圖索的言靈就很是配不上他的血統，而那個叫做陳墨瞳的A級學生甚至沒有言靈。”

“宋澤不會在3E考試的過程中覺醒言靈吧？”古德里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

“也許吧。”施耐德說。

“大概率。”曼施坦因也點頭。

“見鬼的，那你們為什么這么淡定？！”古德里安驚了：“他是一個校長親自認證的S級！如果他的言靈是高危言靈，我們甚至都可能有危險！那個小房間只能攔住混血種，卻根本攔不住混血種的高危言靈！”

“古德里安，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己的‘靈’在這里特別壓抑嗎？”曼施坦因問。

“……有嗎？”古德里安很遲鈍地問。

曼施坦因無奈地扶額。

“你難道沒發現嗎？”施耐德說：“我們帶來了一支蠟燭。”

他指向監控室一角的小桌上，在小桌上放著一支白色的蠟燭，其中的火苗正在緩緩搖曳，安靜地燃燒著。

“……難道是？”古德里安低聲問。

“嗯，是守夜人的‘戒律之燭’。”施耐德點頭：“有了這支蠟燭，強大的戒律會在第一時間壓制所有蠢蠢欲動的‘靈’。”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古德里安幽幽地問：“萬一宋澤的血統要比守夜人還強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