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哥的手掌橫亙在晨光里,指縫間嵌著的漁網纖維在陽光下根根分明。
流海注意到他小指第一節關節不自然地彎曲——
那是被鯊魚咬斷后重新接合的舊傷。
“所以呢?“流海不自覺地挺直脊背。
他比羅哥矮了半個頭,但此刻卻莫名不愿示弱。
羅哥的目光越過流海,投向正在收拾祭品的海女。
“她是我們村的海女,“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
“從她奶奶的奶奶那輩就是?!?
海風掀起羅哥的衣角,露出腰間別著的一串魚骨手串。
“你一個外鄉人,“
羅哥收回目光,眼神陡然銳利,
“最好離她遠點,這是最后的警告!“
就在這時,鐘聲撕裂了晨霧。
村中央老樹上的銅鐘正瘋狂搖擺,驚起整片灘涂的海鷗。
流??匆娏_哥瞳孔猛地收縮,
這個海上搏殺過鯊魚的漢子,此刻竟露出孩童般驚恐的神色。
海女的貝殼祭盤摔在礁石上,散落一地。
鐘聲在村子上空回蕩,
羅哥的怒吼聲幾乎要蓋過銅鐘的轟鳴:
“那群吸血鬼又來了!“
只見他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指節處的老繭泛著青白。
村民們從四面八方涌向古井,
流海被裹挾在人群中,
看見老婦人們解下圍裙鋪在地上,男人們則脫下外衣墊在膝下。
“他們在干什么?“流海拽住羅哥的衣袖。
海風突然轉向,帶來井底潮濕的霉味。
羅哥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們都在等待那位大人的回應。“
話音未落,井底突然傳來“咕咚“一聲悶響,所有村民齊刷刷將額頭貼向地面。
“那位大人是誰?“流海壓低聲音問道。
羅哥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一個能讓吸血鬼們空手而歸的大人物。“
他摸了摸腰間的魚骨手串,
“但每次請他出手,都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就是!“
他的視線越過流海肩頭,瞳孔猛地收縮。
馬蹄聲如悶雷般,一路碾壓而至。
流海轉身時,看見一隊人馬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領頭的官員騎在一匹棗紅馬上,
馬鞍鑲著銅釘,在陽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
那人身著朱色官服,胸前繡著猙獰的禽獸紋樣,
腰間別著的不是官印,而是一把鑲著珍珠的短刀。
“今年的漁稅,該交了?!?
官員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每個字都帶著令人不適的顆粒感,手中還把玩著一串銅錢。
流海注意到村民們跪伏的身體開始顫抖,老婦人們的圍裙下擺被冷汗浸濕。
“大人...“
村長顫巍巍地抬起頭,額頭上還沾著井邊的青苔。
“今年漁獲不好,能否...“
“不好?“
官員突然勒緊韁繩,
馬匹前蹄高高揚起,幾乎踢翻井邊的水桶,
“可我聽說,你們昨晚還在搞篝火儀式?“
流海感覺羅哥的身體猛地繃緊。
而大官身后的隨從們更加靠近過來,
手里拿著賬冊和麻繩,眼神貪婪地掃視著村民們的家當。
那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大官,
沒有絲毫遲疑,粗壯的手臂猛然向下一揮。
他麾下的人馬仿佛一群脫韁的野馬,
瞬間化身為強盜,雙眼赤紅,口中咆哮著,開始了肆無忌憚的打砸搶燒。
剎那間,十多匹戰馬齊聲嘶鳴,聲音震耳欲聾。
穿戴著皮甲的士兵們,抽出腰間的牛尾刀,寒光閃爍。
流海眼睜睜看著一位老漢剛剛費力地抱緊曬魚架,
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匹狂奔的戰馬狠狠踹翻在地,痛苦地呻吟著。
其中有一個獨眼龍士兵,他那顆裸露在外的眼球顯得格外猙獰。
他用黃板牙緊緊咬住刀背,嘴角留著可怕的笑意。
而他那酒糟鼻因興奮而漲成了紫紅色。
他猛地撞開一位緊緊抱著陶罐的村民,陶罐碎裂,汁液四濺。
隨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位漂亮的海女,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海女驚恐地向后退去,卻不慎踩到散落的貝殼,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獨眼龍趁機猛地向前,一把扯開海女的粗麻衣領,露出她纖細的鎖骨和雪白的肌膚。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羅哥從后腰猛地抽出一把獨特的武器,
那是用整條鯊魚顎骨精心磨制而成的,齒縫間還嵌著深褐色的陳舊血漬。
“放開我的雅妹!”羅哥怒吼著。
他如同投擲魚叉的獵手一般迅猛突進,
劍尖精準無誤地捅進了獨眼龍的右肩胛骨縫隙,
只聽得“咔嚓”一聲脆響,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獨眼龍慘叫一聲,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
其他士兵聽到聲響,分沓而至,將羅哥圍在當中。
羅哥背靠古井的青石圍欄,將魚骨劍橫在胸前。
五個士兵呈扇形包抄過來,他們皮甲上的銅釘沾著魚腥氣。
最左側的矮個子突然甩出大鐵棒子,
包鐵尖刺擦著羅哥耳際飛過,在井欄上刮出火星。
羅哥矮身翻滾的瞬間,
魚骨劍的倒鉤扯開右側士兵的脛甲,帶出一串血珠。
“漁蠻子找死!“
領頭士兵的牛尾刀劈向羅哥左肩,刀刃卻被魚骨劍卡住。
羅哥舉劍格擋的瞬間,刀劍相撞發出刺耳的金屬錚鳴。
官員瞇起眼睛,他注意到魚骨劍與牛尾刀碰撞時,
迸出的火星呈現出不尋常的亮白色,那不是魚骨該有的反應。
“停!“官員突然抬手,聲音刺破喧囂。
他翻身下馬,皮靴碾過散落的咸魚干,在塵土中留下清晰的腳印。
士兵們立刻收刀后退,形成一個松散的包圍圈。
羅哥的呼吸粗重,魚骨劍在他手中微微顫抖。
劍身上沾著的血跡,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大官緩步走近,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讓我看看。“
他伸手去抓劍身,羅哥本能地后退半步,劍尖卻已被官員的皮手套握住。
“當!“
官員突然發力,將魚骨劍重重砸向井欄。
青石碎裂的瞬間,劍身表面的骨質偽裝剝落,
露出里面銀光流轉的金屬質地,劍脊上精細的鍛造紋路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好一把精鋼劍?!?
官員的聲音陡然轉冷,“用鯊魚骨做偽裝,真是好算計?!?
士兵們的牛尾刀再次出鞘,這次刀鋒直指羅哥咽喉。
官員轉身面對跪伏的村民,皮靴碾碎了一枚貝殼:
“私藏兵器,按律當誅九族??磥砟銈冞@些魚蠻子,是活膩了?!?
李老頭從古井后的陰影中緩步走出,佝僂的背脊突然挺直了。
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像極了曬干的咸魚突然活過來。
流海注意到老人的右手始終藏在袖中,指節處隱約泛著金屬的冷光。
“大人明鑒,“李老頭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不過是些被稱之為秘銀的小玩意兒?!?
他從懷中掏出一把相似的魚骨劍,在大官面前輕輕一晃,
“您瞧,這玩具連條咸魚都切不開。“
“秘銀玩具?“官員冷笑一聲,
“看見一只蟑螂,就說明暗處藏著千百只??!“
他的目光掃過跪伏的村民,最后定格在海女身上,
“來人,那個女的給本官抓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