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在病理科解剖臺前屏住呼吸。

無影燈下的女尸泛著珍珠母光澤，這是長期浸泡在銫-137污染水中的特征。但真正令她顫栗的是尸體右手食指——那枚與自己完全相同的斗型紋，正在滲出新鮮的組織液。

“死亡時間約四十年。“法醫老陳推了推眼鏡，“奇怪的是尸僵還處于發展期，而且…“他掀開尸體左胸紗布，露出爬滿銅綠的手術縫合線，“心臟摘除術用的是1987年尚未發明的可吸收釘。“

解剖室排風扇突然倒轉。林夏的護士鞋底粘上某種膠質，低頭看見瓷磚縫隙滲出七彩油狀物，正沿著銫-137檢測儀的讀數攀爬。當數值突破警戒線時，尸體右手猛地抓住她手腕。

“救我…“尸體的喉管振動發出聲音，“在時層徹底錯位前…“

老陳毫無反應，他正在記錄的鋼筆尖戳破了紙張——墨水流淌成寧南市地圖，鐘表廠位置浮現出血月紋章。林夏意識到，只有自己能看見這些異象。

“別碰迭代體。“沙啞的男聲從背后傳來。古董店老板拄著棗木拐杖站在污染處理間門口，跛腳在防輻射地膠上拖出油漬，“她的聲帶昨天還在我柜臺里唱歌呢。“

他拋來一個琥珀色沙漏，林夏下意識接住。當砂礫開始墜落時，整個世界驟然靜止：老陳的鏡片凝固在半空，排風扇葉上的七彩油珠停止膨脹，唯有尸體脖頸的裂口仍在蠕動。

“三秒。“老板豎起三根手指，指甲縫里嵌著齒輪碎屑，“代價是你會暫時失去…“

林夏已經聽不清后面的話。她的視網膜突然過濾了所有藍色調，眼前的老陳變成半透明數據流，而尸體胸腔里漂浮著十二個血色時鐘。當第三粒砂落下時，她看見驚悚的一幕——靜止的老陳眼珠正在緩緩轉向自己。

砂礫落盡。

“…對綠色的感知能力。“老板說完最后半句話。林夏的白大褂此刻在她眼中是渾濁的灰色，而尸體手指抓住的位置，皮膚正浮現青銅羅盤烙印。

“第七消防支隊的標記。“老板用拐杖挑起尸體右手，“他們在每個時層都試圖修正錯誤，卻讓裂縫越來越大。“他突然扯開自己的立領襯衫——頸動脈位置嵌著微型沙漏，血液正在倒流進玻璃腔體。

解剖室燈光驟暗。尸體喉管里傳出齒輪咬合聲，一段沾著機油的聲帶緩緩升起，表面刻著林夏的工號。當她想觸碰時，整條聲帶突然化為1987年的新聞廣播：

“…鐘表廠失蹤案取得突破，警方在廠長辦公室發現…“

“夠了！“護士長踹開解剖室的門，手電筒光束釘在林夏臉上，“你竟敢偷渡輻射污染物！“她身后的保安手持蓋革計數器，儀器瘋狂鳴叫的節奏與林夏心跳同步。

尸體在強光下急速風化。當最后一片指甲化作塵埃時，林夏發現掌心多了一枚鑰匙，齒痕與院長辦公室的時空檔案柜完全吻合。

“跟我來。“護士長的聲音突然夾雜金屬共振音。她轉身時后頸裂開一道縫隙，露出皮下精密運轉的鐘表機芯——和那晚從她眼眶鉆出的齒輪屬于同一套系統。

林夏倒退著撞上標本柜。福爾馬林溶液里的胎兒標本突然睜開眼，舉起的手掌顯示著23:07。在她尖叫前，古董店老板的拐杖重重頓地：

“時間到了。“

所有燈光應聲熄滅。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抓住林夏腳踝向下拖拽，她聽見瓷磚碎裂的聲音，以及來自地底深處的、無數個自己重疊的呼喊：

“跳下來！“

當保安的手電光再次掃來時，解剖臺只剩下人形灰燼。排風扇葉片上，一枚棱鏡碎片正折射出血月光斑，在墻面投出十二個倒計時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