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聽診器頭端正在生銹。

金屬圓盤表面爬滿暗紅色血管狀銹斑，每次觸碰患者皮膚都會剮下鐵屑般的碎渣。這不是普通氧化——三天前骨科主任用光譜儀檢測后臉色驟變，那些銹跡里混著1997年寧南鐘表廠爆炸案殘留的銫-137同位素。

“3床腎上腺素靜推！“護士長的吼聲穿透搶救室的玻璃隔斷。林夏沖向藥品車時，余光瞥見胸牌電子鐘顯示23:06，但秒數(shù)正以兩倍速流逝。這是今夜的第三次時間湍流。

塑料注射器包裝在指尖碳化成灰，玻璃安瓿里的腎上腺素無端沸騰。藥液即將爆裂的瞬間，林夏扯下止血紗布裹住手指掰開瓶口。鮮血滲入褐色液體時，她看到藥液表面浮現(xiàn)出詭異畫面：另一個自己躺在手術臺上，胸腔大開，本該是心臟的位置嵌著棱鏡碎片，十二根導線從碎片延伸出來，連接著不同年代的監(jiān)護儀。

“林護士！“

現(xiàn)實猛然回卷。護士長奪過注射器的手戴著雙層乳膠手套——自從七天前那場“感染事故“后，所有人都避開與她的皮膚接觸。林夏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食指，那里殘留著詭異的麻木感，仿佛神經(jīng)被人生生抽離。

23:07。

心電監(jiān)護儀的蜂鳴聲集體噤聲。某種粘稠的滴答聲從窗外滲入，像輸血管插進了月亮。林夏后退半步，后背撞上藥柜玻璃，鏡面映出的急診大廳正在異變：候診椅上膠狀化的患者們融化成一灘灘水銀質地的液體，三個橙紅色人影穿過空間漣漪走來。

他們又來了。

這次沒有擔架車。為首的消防員摘下蛛網(wǎng)裂痕的頭盔，露出焦炭般的面容——正是七天前送來懷表男人的同一張臉。他防護服領口翻出青銅羅盤，生銹的指針直指林夏胸牌，表盤刻著本該在1972年廢止的“第七消防支隊“編號。

“第三次循環(huán)要結束了。“他的聲帶像被砂紙反復打磨，“鐘表廠地下水道的遺骸...“

護士長的橡膠鞋底突然發(fā)出腐蝕的嘶響。林夏轉頭看見整個世界正在褪色：藍色隔簾碎成灰蛾，不銹鋼治療車長出霉斑，而護士長的右眼窩里鉆出懷表齒輪，左眼瞳孔則變成棱鏡碎片的六邊形切面。

“跟我走！“消防員抓住她的手腕。皮膚相觸的剎那，林夏白大褂口袋滲出黑血——私藏的棱鏡碎片正在發(fā)燙，將她的血肉與對方防護服內襯的1987年報紙熔接。殘破的《寧南晚報》頭條標題灼燒進她掌心：

**“鐘表廠13名夜班工人集體失蹤家屬指證地下傳來齒輪聲“**

玻璃藥柜轟然炸裂。在飛濺的鏡像暴雨中，林夏看到十二個自己以不同年齡姿態(tài)現(xiàn)身：五歲版本缺失左肺，十五歲的沒有腎臟，二十五歲的胸腔空空如也...她們同時張開鮮血淋漓的嘴：

“找到我們。“

消防員拽著她沖向安全通道。防火門打開的瞬間，林夏聞到濃烈的尸臭——本該是樓梯間的地方變成了鐘表廠地下排水管，銹蝕的齒輪堆里半埋著一具女尸。尸體左胸有心臟摘除手術的縫合痕跡，右手緊攥的懷表鏈條卻延伸進林夏自己跳動的胸腔。

“那是第七次循環(huán)的你。“消防員的聲音開始摻雜電子雜音，“當血月徹底潰爛時...“

警報聲刺破幻境。林夏在處置室冰涼的地磚上驚醒，掌心攥著半張1987年的報紙殘片。護士長正在門外咆哮：“3床搶救失敗！林夏你剛才去哪了？“

她低頭看向胸牌電子鐘。

23:07。

秒數(shù)永遠停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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