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設在太液池畔，九曲回廊上掛滿琉璃宮燈。塵故一襲玄色蟒袍，金線繡的蟠龍在燭光下栩栩如生。

他執杯獨坐，目光卻始終鎖在殿中央撫琴的白衣人身上。

木見瀾今日換了身月白錦袍，袖口繡著暗紋竹葉。他垂眸調弦，指尖在琴弦上輕輕撥動，發出清越的聲響。

那把九霄環佩琴橫陳案上，十三枚箭簇徽記在燭光下泛著冷光。

“今日為陛下獻上《廣陵散》。“他抬眸時，目光與塵故相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琴聲起，殺機現。

當彈到第七疊時，木見瀾左手無名指在七弦上虛按半寸。塵故瞳孔微縮——這個指法，與那夜在墨王府一模一樣。他放下酒杯，指尖輕輕敲擊案幾，暗合琴聲節奏。

突然，“錚“的一聲，琴弦斷了。

木見瀾指尖滲出血珠，他卻恍若未覺，繼續彈奏。鮮血順著琴弦流淌，染紅了琴面上的鳳羽徽記。塵故猛地起身，大步走到琴案前。

“住手。“他扣住木見瀾的手腕，“讓本王看看你的血。“

殿內一片嘩然。皇帝皺眉：“塵故，你這是作甚？“

塵故不答，拔出腰間匕首，在木見瀾指尖輕輕一劃。鮮血滴入他早已備好的玉碗中，與碗底的藥粉相融，竟泛起詭異的金光。

“前朝皇室血脈，遇此藥則顯金色。“塵故轉身面向皇帝，“父皇，此人便是前朝太子遺孤。“

木見瀾卻笑了。他甩開塵故的手，從琴腹中取出一卷明黃圣旨：“塵故殿下，您錯了。“他展開圣旨，“我并非前朝太子，而是...先帝遺落在民間的皇子。“

滿殿嘩然。塵故盯著那卷圣旨，上面赫然蓋著傳國玉璽。他忽然明白為何木見瀾要選在今日揭露身份——三日前，他剛查出母妃之死與先帝有關。

“當年先帝微服私訪，與我娘...“木見瀾的聲音帶著哽咽，“這枚月紋胎記，便是最好的證明。“他扯開衣襟，露出鎖骨下的月牙疤痕。

塵故握緊拳頭，指節發白。他想起那夜溫泉池畔，月光下那抹妖異的朱砂痣。原來一切都在對方算計之中，從入府獻琴到今日宮宴，步步為營。

“即便你是皇子，“塵故冷笑，“這把九霄環佩從何而來？前朝禁物，私藏者當誅九族。“

木見瀾輕撫琴身：“這把琴，是先帝賜予我娘的定情信物。“他指尖撫過琴腹處的鳳羽徽記，“這里藏著的，不僅是圣旨，還有...您母妃被害的真相。“

塵故瞳孔驟縮。他猛地奪過古琴，一掌劈開琴腹。除了那卷圣旨，還有一封血書，上面詳細記載了當年皇后如何設計毒害他母妃的經過。

殿內死一般寂靜。皇帝面色鐵青，皇后癱軟在地。塵故握著血書的手微微發抖，他看向木見瀾，卻發現對方眼中并無得意，只有...深深的悲憫。

“為什么？“他啞聲問。

木見瀾輕輕擦去指尖血跡：“因為...我也曾眼睜睜看著至親之人被害，卻無能為力。“他轉身面向皇帝，“父皇，兒臣別無他求，只求還天下一個公道。“

塵故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明白那夜在墨王府，為何他的琴聲會帶著那樣濃重的殺意。那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這滿殿的虛偽與罪惡。

夜色如墨，太液池畔的宮燈在風中搖曳。塵故站在回廊盡頭，看著池中倒映的殘月。身后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殿下是在等我？“木見瀾的聲音依舊清潤，卻少了往日的疏離。

塵故轉身，月光下他的眉眼格外冷峻：“你早就知道一切，為何現在才說？“

木見瀾走近幾步，月白錦袍上還沾著琴弦斷裂時的血跡：“因為...我需要一個盟友。“他直視塵故的眼睛，“一個和我一樣，想要撕開這盛世假象的人。“

池水泛起漣漪，驚起幾只夜鷺。塵故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就憑你手中的圣旨和血書？“

“不，“木見瀾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憑這個。“

塵故瞳孔微縮——那正是他母妃生前最珍愛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婉“字。他記得母妃臨終前曾說，這玉佩關系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當年你母妃被害前，曾將這玉佩交給我娘保管。“木見瀾輕聲道，“她說...若有一日你長大成人，就將這玉佩交給你，告訴你...真相遠不止血書上寫的那些。“

塵故接過玉佩，指尖微微發抖。月光下，他看見玉佩背面刻著一行小字：“鳳羽衛，藏于九霄。“

“鳳羽衛...“塵故喃喃道，“前朝最神秘的暗衛組織，據說掌握著足以顛覆王朝的秘密。“

木見瀾點頭：“而這秘密，就藏在九霄環佩琴中。“他轉身走向琴案，“那日我故意彈斷琴弦，就是為了讓你發現琴腹中的秘密。“

塵故跟上前：“你就不怕我當場揭穿你？“

“你不會。“木見瀾輕笑，“因為你也想知道真相。“他指尖撫過琴身，“這把琴的十三徽，其實是十三處機關。每一處都藏著一份罪證。“

夜風拂過，帶來遠處更鼓聲。塵故看著木見瀾的側臉，忽然發現他眼角有一道極淺的淚痣，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所以，“他沉聲道，“你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

“為了找一個能與我并肩作戰的人。“木見瀾打斷他，“這朝堂之上，只有你敢在父皇面前拔劍，只有你不懼權貴，也只有你...會為了真相不惜一切。“

塵故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扣住木見瀾的手腕：“既然如此，那就讓本王看看，你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

木見瀾沒有掙扎，任由他扣住命門：“殿下可知道，為何我選擇在今日揭露身份？“

“因為今日是母妃忌日。“

“不，“木見瀾搖頭，“因為今日...是鳳羽衛重聚之日。“他話音剛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琴聲，正是《廣陵散》的調子。

塵故猛地轉身，只見太液池對岸的涼亭中，數十道黑影無聲而立。他們手中皆持古琴，琴聲匯成一片，在夜空中回蕩。

“這些人...“塵故握緊佩劍。

“都是鳳羽衛后人。“木見瀾輕聲道，“他們蟄伏多年，只為等待一個機會。“他轉身直視塵故，“而現在，這個機會來了。“

池水倒映著兩人的身影，月光為他們鍍上一層銀邊。塵故忽然明白，為何木見瀾的琴聲中總帶著殺意——那不是在針對誰，而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好，“他松開手，“本王就陪你，揭開這盛世假象。“

木見瀾笑了，這次是真心的笑。他轉身撫琴，指尖在十三徽上輕輕一點，琴腹中又滑出一卷絹帛：“這是第一份罪證，關于...邊關軍餉貪墨案。“

塵故接過絹帛，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看來，這盤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