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手掌按在石殿門框上時，掌心傳來類似陳舊骨頭的涼意。

青銅門軸發出年邁者關節摩擦般的聲響，三百道手電筒光束交錯著刺入黑暗。

鄭鐸的聲波槍管最先探進門縫，光斑掃過之處只有灰黃色的石壁無限延伸，像是用尺子畫出來的地下峽谷。

“二十人一組，間隔五米?！?

周銳用焊槍在門檻刻下第一道標記，飛濺的火星照亮他開裂的嘴唇。

隊伍末尾有個后勤員突然蹲下嘔吐，防毒面具里回蕩著粘稠的聲響。

吳桐把最后半瓶生理鹽水塞給發抖的護士，自己用繃帶纏緊磨破的腳踝。

前三百米還能聽見零星的交談。

某個技工時不時用手電筒敲擊石壁，發現一路來回音頻率完全一致。

后勤組長掏出懷表計時，秒針跳動聲在密閉空間被放大成鐘擺轟鳴。

當第三組的人開始用腳步數計算距離時，灰黃色石壁已經吞噬了七百三十四聲鞋跟與石板的碰撞。

“這他媽就是鬼打墻！”

第十七組的焊工突然踹向石壁，安全帽滾進黑暗深處。

他的聲音在拱形穹頂下來回折射，最后變成某種非人的嗚咽。

前面的人回頭張望，手電筒光束里浮動的塵埃都像是被復制粘貼的產物。

林夏摸出金屬銘牌在墻面上劃動，石粉簌簌落進袖口。

她突然停步導致后面五個人連環相撞，某個醫療箱摔開的響動驚動擠在一起的眾人。

“我們已經走了四十七分鐘了。”

蘇文的老懷表鏈子纏在手腕上，表面玻璃裂成蛛網狀。

他的呢喃引發連鎖反應，第七組有人開始用匕首在石壁刻十字來進行標記，第十九組兩個后勤員為誰踩了誰腳跟扭打起來。

周銳的外骨骼液壓泵發出哮喘病人般的聲響，他不得不卸掉右腿支架拖著走。

“首領！”

第五組突然爆發尖叫。

某個女技工的手電筒照出墻面上自己的臉，那張布滿晶化擦傷的面孔在五米外再次出現。

直到三十支光束同時聚焦，眾人才發現只是光滑的石壁在無限反射光影。

質疑聲在第七十九分鐘達到頂峰。

鄭鐸的槍托砸在某個踹墻的后勤員肩頭，骨裂聲讓騷動短暫停滯。

“我們走的是螺旋向下的斜坡?！?

林夏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擦過生銹鐵管。

她從工程師工具包抽出尼龍繩，末端系上的六角螺帽在光束下泛著冷光。

三百道呼吸聲突然減弱。

周銳用牙咬著手電筒照明，看著林夏將繩頭捏在拇指與食指之間。

當六角螺帽自然垂落時，原本應該垂直的尼龍繩呈現出十五度傾斜，像是被無形的手推向右下方。

“操他媽的……！”

第十九組有人擠出帶著哭腔的笑聲。

那個剛才刻十字的后勤員突然瘋狂拍打石壁，回聲暴露了極其微妙的音調變化。

吳桐把醫用聽診器按在墻面，聽見某種規律的地脈震顫正從斜下方傳來。

鄭鐸卸下聲波槍能量模塊當鉛錘，生銹的螺釘同樣指向右下方。

十幾個不同小組自制的簡易測距儀陸續舉起，尼龍繩、數據線甚至繃帶末端的重物都在重復同樣的傾斜角度。

“這里已經是地底兩千米。”

周銳用激光測距儀對準前方，紅光在無限重復的石壁間織成蛛網。

“按坡度計算……”

他的聲音突然被某種吞咽聲掐斷。

所有人都意識到，若此刻回頭，他們要爬相當于三座摩天大樓的高度才能重返地面。

手電筒電池開始集體告急時，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林夏的金屬銘牌表面凝出水珠，石壁縫隙滲出帶著腥味的濕氣。

某個落在隊尾的傷員突然指著靴底驚呼，眾人發現不知何時起，石板縫隙已經鉆出細如發絲的苔蘚。

這些灰綠色的生命體在光束掃過時迅速蜷縮，像無數被驚醒的微型蛇群。

“空氣濕度76%，環境溫度21度?！?

吳桐的便攜儀表盤亮起紅燈，這是進入遺跡后首次檢測到環境變化。

鄭鐸的防彈衣內襯已經能擰出水，他注意到石壁色澤從灰黃轉向青灰，像是即將發霉的石膏板。

第二小時十七分，走在最前的周銳突然撞上一堵墻。

光束匯聚的地方，石壁毫無征兆地截斷了去路。

就在騷動即將爆發時，林夏的金屬銘牌突然吸附在墻面上——看似完整的石壁瞬間坍縮成沙粒，露出后面完全相同的灰黃色長廊。

“全息投影？”

年輕技工剛伸手就被周銳拽回。

坍縮的沙粒在落地前重新凝聚成墻，這次表面浮現出他們進入時的青銅門圖案。

當林夏再次舉起金屬銘牌，石壁又如退潮般消散，只是新出現的長廊地面多了道裂縫，裂縫里滲出帶著虹彩的霧氣。

隊伍在絕對寂靜中穿過全息屏障。

某個護士的橡膠鞋底被裂縫卡住，拽出時帶上了幾縷霧氣，那些虹彩立刻在她腳踝結晶出雪花紋路。

吳桐用手術刀刮除晶體的聲響，成為接下來四十分鐘里唯一的背景音。

當第三塊全息墻消散時，林夏突然舉手握拳。

三百支手電筒同時熄滅，黑暗中有幽藍的冷光從石壁內部滲出。

所有人都看到那些嵌在石材里的熒光脈絡，它們像血管般向斜下方匯聚，最終在視野盡頭聚成巨大的瞳孔狀光斑。

周銳的外骨骼液壓泵突然恢復運轉，齒輪咬合聲驚醒了某種沉睡的機制。

石壁開始以每分鐘一厘米的速度向內收縮，天花板降下晶化的粉塵。

不知是誰先跑起來，等林夏反應過來時，整個隊伍已經變成瘋狂向下俯沖的金屬洪流。

手電筒光束在擠壓的空間里亂舞，石壁收縮的轟鳴與防毒面具的喘息混成末日交響。

某個醫療箱被擠爆時，抗結晶血清的藍光在人群頭頂炸開煙花。

吳桐邊跑邊用針管抽取飛濺的液體，卻在下一刻撞上突然停滯的林夏——

三百人跌入突然出現的球形空間。

收縮的石壁在入口處重新閉合，熒光脈絡在天穹頂端匯聚成星圖。

中央矗立著十邊形石臺，每個棱角都延伸出青銅凹槽，槽內流淌著類似沙海虹彩的液體。

林夏的金屬銘牌突然掙脫束帶，自動嵌入石臺中央的三角形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