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立于尸繭前，鐵指撫過繭殼上暗紅的“天工“二字。鎏金面具的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可那只裸露的右眼卻泛起漣漪——二十年前，江震霆正是在這尸繭前，將青銅算盤刺入他胸膛，卻留了半分余力。
“當年你爹若再進三寸...“老者突然扯開左袖，露出截布滿銅錢疤的小臂，疤痕走勢竟與繭殼紋路完全契合，“這截商骨，就該釘進他的天靈蓋！“
江懷玉被銅錢蛇纏在繭心，毒脈在皮下突跳如活物。他看見老者摘下面具，左臉是江震霆的劍眉星目，右臉卻是腐肉與齒輪交織的怪物。最刺目的是右耳垂掛著的明月珰——與母親墜江時戴的耳墜一模一樣！
“師...父？“孩童喉頭滾出困惑的顫音。
老者突然暴怒，鐵指穿透繭膜掐住他咽喉，人臉上卻淌下淚來：“誰準你用這眼神看我！“腐壞的機械右眼迸出火星，“你和阿沅...都該死！“
尸繭內的銅錢蛇開始啃食江懷玉新生毒脈，每咬一口便注入段血腥記憶。老者隔著繭膜劃出《天工價目》殘章，指尖軌跡竟與母親教他寫字的筆法如出一轍。
“看好了！“
老者心臟處的青銅算盤突然離體，九枚算珠嵌入繭殼。江懷玉的脊椎被壓出弓弦弧度，毒珠破體而出，在空中拼出江家滅門真相——血衣衛屠刀落下時，老者機械右臂正握著江震霆的手！
“赤月當空，鹽價當跌...“老者聲音忽變女腔，左臉扭曲成母親容顏，“可你爹偏要囤貨居奇！“
江懷玉嘶吼著掙斷繭絲，毒珠穿透老者咽喉。卻見創口處爆出齒輪而非血肉，那具軀體竟是機關傀儡！
傀儡心臟炸成漫天銀票，每張都印著江震霆的血指印。江懷玉拾起殘破面具，內側刻著：“懷玉周歲禮，母蘇沅制“。尸繭深處傳來老者本體的冷笑：“殺個傀儡便得意？“
溶洞突然地裂，地裂處迸發的青銅熔漿突然凝固，化作萬千帶刺的算籌倒懸穹頂。熔池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巨響，九條赤金鎖鏈破漿而出，每條鏈環都刻著帶血的商道密文。當鎖鏈繃直的剎那，熔巖如蓮花般層層綻開，露出核心處青銅澆筑的王座——或者說刑架。
老者真身顯現時，江懷玉的毒珠竟在空中自燃。
只見一個半人半械的身軀，左半身軀尚存人形，卻布滿銅錢狀焦痕。心臟部位嵌著青銅算盤框架，九枚算珠皆用江家祖墳的陪葬銅錢熔鑄，珠面還沾著江震霆的干涸血跡。右半身軀全然是精鋼機關，齒輪間纏繞著發黑的臍帶——那臍帶末端竟系著江懷玉的胞衣殘片！
左臉保留著江震霆的劍眉星目，只是眼角多出三道爪痕，傷痕走勢暗合“天工“二字。右臉覆著鎏金饕餮面甲，甲縫里滲出朱砂霧，霧中浮動著微型血衣衛的慘嚎虛影。喉結處釘著枚青銅明月珰，隨著呼吸頻率在血肉與機械間切換形態。
“二十年了...“人聲從左半唇吐出，裹著江家獨有的吳語腔調。右半臉的機械顎骨同時開合，發出金鐵錚鳴：“這具身子，一半是你爹的商骨，一半是你娘的恨意。“
老者振臂揮鏈，九條赤金鎖鏈如蛟龍出淵。
仔細看老者的左臂上纏著發霉的婚書，紙面隱約可見“江震霆”和“蘇沅”的名字，并且有一根血線從中間貫穿；
老者的右臂上竄著許多的琉璃珠，每顆似乎都倒影著江家滅門的片段；
有條最粗的鏈子穿過了青銅算盤。末端拴著江懷玉的襁褓銀質鎖，鎖面“長命百歲”的刻痕里面塞滿了毒針。
“當日我剖出半顆心救你娘.......”老者扯開左胸腐肉，露出里面的機械心臟內封存檔的物件--半枚同心結，與半邊腐爛的依稀可見牙印的乳餅，“當年她就是用這跟鎖，碾碎了我的天靈蓋”
熔漿突然沸騰，老者踏火而行。左足是江震霆的腿骨，裹著浸透孔雀膽的裹尸布；右足為精鋼義肢，關節處鑲著江夫人陪嫁的夜明珠。他每走一步，機械心臟就泵出黑血，血滴落地即凝成帶刺銅錢。
“來！“老者突然撕下左臉人皮，露出下方森森頭骨——天靈蓋處嵌著江家祖傳的青銅算盤殘片，“用你新得的毒珠，刺這兒！“
江懷玉的瞳孔縮成針尖。他看見老者頭骨內側刻著行小字：“懷玉抓周所觸，父江震霆藏“。那字跡與幼時書房暗格內的密信，筆鋒轉折如出一轍！
當赤月攀至中天，老者的機械右臂突然解體。三百枚淬毒齒輪懸浮成陣，每個齒尖都挑著滴黑血——正是江懷玉這些年在試煉中流過的毒血！
“你以為的飼毒...“老者的人手撫過齒輪陣，血珠竟在空中拼出《江氏商經》殘頁，“實則是為你換血續命！“
熔巖映出驚悚真相：那些齒輪內壁刻滿續命咒文，每道咒痕都對應江懷玉某次瀕死體驗。最中央的齒輪上，赫然拓著江夫人臨終前用血畫的護身符！
他隔空抓取江懷玉的毒珠，將其捏碎重組為微型尸繭：“這才像話...咳咳...“咳出的竟是江夫人當年繡的錦帕殘片！
“跪下！“
老者揮鏈纏住江懷玉脖頸，毒珠碎片在其胸口烙出銅錢紋。孩童在窒息中看見驚悚真相——老者的機械心臟里封著半枚同心結，紅繩系法正是江家獨有的“九轉連心扣“！
“記著從今日起，你名天工鬼手...“
老者突然收力，將江懷玉踹入青銅熔池。毒脈遇熱暴長，竟在池底凝成新的青銅算盤。當孩童浴火重生時，老者已不見蹤影，唯有巖壁留血書：“待你集齊九毒珠，方有資格弒師！“
突然溶洞穹頂豁然開裂，血玉般的赤月與青灰色的玄月交疊成殘瞳之狀。雙月之輝如粘稠的毒漿傾瀉而下，所過之處青銅器皿嗡鳴不止，算珠自鳴聲、鎖鏈震顫聲、銅錢碰撞聲交織成攝魂商咒。洞壁滲出朱砂色的露水，落地即燃起幽藍鬼火，火苗中浮動著歷代江家掌舵人臨終的慘嚎。
“來了...終于來了！“
老者仰頭狂笑，機械右臂的齒輪因月光暴走，迸出刺目火星。他扯開左胸腐肉，露出心臟處的青銅算盤——九枚算珠正隨月相自行跳動，珠面蝌蚪文游如活物。江懷玉被鐵鏈懸在雙月焦點處，新生毒脈在皮下扭動如銅錢蛇群，每寸皮膚都映出詭異的雙月疊影。
“可知為何留你性命？“老者鐵指戳進江懷玉鎖骨，摳出塊帶血的銅錢骨片，“因你眼中有雙月！“
機械心臟泵出黑血，在空中凝成江家滅門賬本。赤月光輝突然暴漲，賬本上的墨跡化作帶刺鎖鏈，將孩童四肢釘成“大“字形。
江懷玉咳出毒血，血珠在半空凝成微型算盤：“你...究竟是人是鬼？“
“老夫是江家百年商債的活賬簿！“老者撕下右臉面甲，露出齒輪間卡著的半截龍鳳燭——正是江懷玉父母大婚夜的殘燭，“你爹用這燭臺刺我時，赤月也如今夜這般圓滿！“
雙月重疊至完美的剎那，溶洞內的青銅算盤同時炸裂。九百枚算珠懸浮成陣，將月華聚焦于江懷玉天靈。老者癲狂起舞，人聲與機械聲交替嘶吼：
人聲：“一灌貪！“
算珠陣降下赤紅光柱，江懷玉左眼爆出血霧，視網膜烙出鹽引密文。
機械聲：“二淬嗔！“
玄月光束貫穿右眼，孩童的機械左臂自行解體，齒輪在空中拼出母親投江的慘景。
混雜聲：“三鑄癡！“
雙月光輝交融成紫黑毒液，從七竅灌入江懷玉體內。他的脊椎節節爆響，二十四枚毒珠破體而出，每顆都映著血衣衛屠戮的畫面。
“痛嗎？“老者突然貼近，腐爛左臉幾乎貼上孩童面頰，“當年你娘為保你性命，親手將七枚毒針刺入我商骨！“他扯開脊椎處的機械裝甲，露出內藏的七星毒針陣——針尾赫然系著江夫人的發絲！
月光突然被血色侵蝕，雙月邊緣伸出無數青銅算籌，如蛛網籠罩溶洞。老者的機械右臂失控暴走，齒輪間噴出帶毒的銀票碎片：
“你爹說我瘋了？“他撕扯著胸口的同心結，人臉上凸起蚯蚓狀的毒脈，“可他到死都攥著商會的假賬本！“
突然甩出纏金線的賬繩勒住江懷玉脖頸：“說！永歷三年的鹽稅該抽幾成？“
江懷玉在窒息中窺見驚悚真相——老者機械心臟的齒輪縫隙里，卡著半塊帶牙印的茯苓餅。那是他五歲生辰時，母親最后喂他的點心！
“答不出？“老者突然松手，孩童墜入沸騰的青銅熔池，“那就替你爹還利息！“
熔漿吞沒江懷玉的剎那，雙月突然迸發刺目血光。二十四毒珠在池底拼成《天工價目》全卷，毒脈遇火重生，化作赤銅色的商骨。當他踏著火浪躍出時，足心烙印已成雙月銅錢紋，左眼赤月右眼玄月，發絲間纏著帶血的算珠。
“善...大善！“老者跪地狂咳，嘔出大灘齒輪與血塊，“這才是江家兒郎該有的...“
月光下，師徒身影在溶洞壁上交疊成詭譎的銅錢圖騰，仿佛百年商債凝成的惡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