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絲裹著桃花殘瓣,將青霄宗三千白玉階浸染成朦朧的胭脂色。離月數著膝下青玉階的裂痕,這是她跪求仙緣的第九日。血水混著雨水在石紋間游走,蜿蜒出赤色溪流,倒映著天際翻滾的鉛云。
“第九百九十七。“她舔了舔干裂的唇,舌尖嘗到鐵銹味。粗麻衣料早被雨水泡得發硬,磨破的膝蓋每挪動半寸,便在石面拖出暗紅痕跡。三日前收徒大典的鐘聲仿佛還在耳畔震顫,測靈碑前那聲“雜靈根“的宣判,比此刻刺骨春寒更冷徹肺腑。
山門檐角銅鈴忽地輕響,兩個守門弟子轉出朱漆大門。年長者拋著刻有云紋的青銅腰牌,玉墜穗子掃過離月發頂:“瞧瞧,這丫頭還當自己是話本里逆天改命的主角呢。“年輕弟子噗嗤笑出聲,油紙傘沿垂落的雨簾后,瓜子皮簌簌落在她染血的裙裾。
“師兄,我賭她撐不過明日午時。“新弟子袖口繡著銀絲鶴紋,腰間玉牌分明是內門制式,“上回那個跪了十二日,抬走時膝蓋骨都碎成渣......“
離月攥緊袖中半塊殘玉。溫潤棱角刺進掌心,恍惚又見破廟漏雨的屋檐。娘親枯槁的手指撫過她眉心:“阿月要記得,這玉是你爹......“話音未落便被咳血打斷,最后半塊飴糖在她掌心化開,混著血沫滲進青磚縫隙。
血玉突然發燙,雨珠墜在肩頭竟蒸騰起白霧。離月瞳孔驟縮——漫天雨幕化作赤色,三千玉階盡頭立著九重玄鐵鎖鏈。紅衣女子被釘在冰壁上,腕間鮮血凝成紅梅,發梢垂落的冰凌折射著誅仙臺刺目的雷光。
“活下去!“凄厲女聲在顱骨內炸響,離月猛地嗆出一口血。猩紅濺在玉階剎那,整座山門突然震顫。守門弟子腰牌叮當墜地,年輕弟子驚恐后退:“師、師兄!她膝下的血......“
暗紅血泊沸騰如巖漿,赤色蝴蝶自血水中振翅而起。離月耳畔響起清越劍鳴,抬眼望見雨幕彼端雪色身影御劍而來。劍氣劈開的水簾在空中凝成冰晶,映出來人廣袖流云般的衣袂,以及......眼角那顆朱砂痣。
蕭清寒落足第一千階時,本命劍月魄在鞘中龍吟不止。少女發間沾著桃花瓣,濕透的粗布衣下透出淡金光芒——三百年前離月劍骨覺醒時,也是這樣將整座滄溟峰照得亮如白晝。可他并指探查她靈脈時,少女懷中突然迸發赤焰。
“這是......“指尖被灼傷的剎那,誅仙臺上的記憶洶涌而至。紅衣女子被天雷貫穿心脈,染血的指尖撫過他眉間霜雪:“清寒,你終究......“未盡的話語湮滅在雷鳴中,半塊血玉按進他掌心時,殘留的溫度燙穿三百載光陰。
“放肆!“守門弟子拔劍厲喝,卻在看清來人銀繡云紋的衣擺時僵在原地。蕭清寒廣袖翻卷,千年玄冰煉制的綃衣裹住少女單薄身軀。離月恍惚聞到凜冽松香,如同深冬雪松抖落滿枝寒霜,卻壓不住血脈中躁動的灼痛。
“滄溟峰主!“年長弟子撲跪在地,“此女靈根混雜......“
“聒噪。“蕭清寒指尖輕叩劍柄,漫天冰晶倏然碎裂。離月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玉磬般的清音,暴走的血氣在奇經八脈橫沖直撞。那人掌心貼上她后心時,疏導靈力的手法竟讓她毛骨悚然——就像三百年前,有人也是這樣顫抖著手指,為她戴上封印記憶的寒鐵鐐銬。
“你叫什么名字?“清冷聲線藏著砂礫般的澀意。
懷中的血玉灼如炭火,離月望著他眼尾朱砂痣,恍惚看見冰棺中沉睡的容顏。喉間腥甜翻涌,她啞聲答:“阿月。“話音未落,山門銅鈴驟響如泣血。暴雨中傳來鎖鏈碰撞的脆響,蕭清寒廣袖下的手指捏訣,月魄劍斬斷虛空中猩紅的因果線。
“轟——“
驚雷劈碎玉階,離月突然抓住他袖擺。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手指,正正按在他腕間舊疤上——那是三百年前,她的本命劍貫穿留下的傷痕。蕭清寒渾身劇震,懷中少女靈臺突然迸發金光,三千青絲無風自動,發梢竟泛起前世熟悉的緋紅。
“師尊!不可!“守門弟子驚恐嘶喊,“此女來歷不明......“
“從今日起,她便是滄溟峰親傳。“蕭清寒揮袖卷起漫天冰凌,月魄劍鳴聲響徹九霄。離月意識沉入黑暗前,瞥見第一千零三階上的血跡綻開紅蓮,又被暴雨打碎成胭脂色的霧。恍惚有人在她耳邊嘆息,帶著穿越輪回的痛楚:“這次,定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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