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秋雨在機翼上劃出銀色軌跡,文舒望著舷窗外漸近的紫金山輪廓,指甲無意識掐進《教育心理學新論》的扉頁。
學術年會的日程表靜靜躺在女生膝頭,羅弈的名字嵌在“青年學者圓桌論壇“的第三行,墨色比旁人深三分,像是被反復描摹過。
“女士需要毛毯嗎?“空乘的聲音驚醒了記憶的漩渦。文舒搖搖頭,瞥見無名指上的創可貼——昨夜收拾行李時打碎的玻璃相框,此刻正躺在浦東公寓的垃圾桶里,那張虛焦的畢業照終究沒能等來顯影的時刻。
正如她與羅弈的走向。
接駁車穿過梧桐隧道時,文舒習慣性地在潮濕玻璃上呵出白霧。穿著香芋紫毛衣的身影突然從水霧中浮現,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卻聽見身后傳來行李箱的輕響。
“需要幫忙嗎?“
羅弈的聲音比記憶里沉了幾分,尾音卻還帶著當年替她拾起校園卡時的清越。他黑色風衣肩頭沾著南京的雨,袖口露出一截暗紋襯衫,無名指依然空蕩蕩地懸在空氣里。
“不用了。“文舒很快收整情緒,緊緊把論文稿抱在胸前,青筋在創可貼邊緣若隱若現。
車窗鏡面映出他們之間恰好的三十公分,像極了畢業照上被光斑吞噬的距離。
年會茶歇時暴雨傾盆。文舒縮在會展中心落地窗邊的單人沙發里,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香芋紫的身影突然闖入視線——那個女生正踮腳替羅弈拂去肩頭水珠,鉆戒在吊燈下折射出冰棱般的光。
“要嘗嘗桂花糖芋苗嗎?“會務組的實習生遞來青瓷小碗,把文舒的目光拉了回來。甜香霧氣中,文舒忍不住去看羅弈低頭查看手機的側臉。鎖屏壁紙隱約是張逆光剪影,少女的學士帽穗子正在風中揚起。
暴雨在午夜轉為細雪。文舒抱著筆記本逃進酒店隔壁的先鋒書店,暖黃燈光里,《惶然錄》的封面正在展示架上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她顫抖著指尖撫過燙金標題,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積雪壓斷枯枝的脆響。
“佩索阿說我們活過的剎那,前后皆是永夜。“羅弈的聲音裹著雪松香落在耳畔,他指間夾著的書簽正是母校銀杏葉標本,“但有些瞬間會像超新星爆發,余暉足夠照亮兩個平行宇宙。“
暖氣出風口發出嗚咽,文舒看見他翻開《教育心理學新論》的扉頁——自己清晨掐出的月牙形指痕旁,多了一行銀灰色熒光筆的批注:「班杜拉沒說過替代強化的痛感會持續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