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甚寬敞的船艙里,被淡淡的光霧填滿,馮暮雪端坐在柳翩翩的對面,微微合了雙眼,神色寧靜而安詳。
那只淡淡光華流轉的小鏡子,在柳翩翩的引導下自行飛到了置放在她們中間的接魂燈那繚繞的青煙中,那光華霎時更為強盛了些。
柳翩翩看準那光色之中的一抹罅隙,隨即招來一抹彼岸花香,就著青煙煉化成一條通道,而后在那光華暗淡下的瞬間闖入到馮暮雪的往生之境。
現實中的馮暮雪聲音仍在講述著,讓她時時刻刻都清醒地認識到眼前的境地。只因她身為往生鏡的主人,自然是能聽得到這往生鏡外的聲音。
當她來到丞相府書房的時候,柳家二夫人正因那句“那馮夫人與姐姐也曾是難得的交情”為由說服了丞相柳仲青不嫌馮暮雪這個區區知府的女兒出身寒微。
等柳仲青一頷首那二夫人馬上遣媒人到那馮府去了一趟。
丫鬟帶消息過去的時候馮暮雪正在刺繡,那霜潔的帕子上忽的洇開一朵梅花。她猛地抬起頭,卻只問了一句,“確是二公子么?”
母親來時,她在階前桐樹下已佇立許久。
那名老婦走上前去,站在她旁邊,替她輕輕拍落肩上的桐花,皺眉道:“雪兒也不必擔心,那二公子雖比不得大公子才氣,卻也端的是文韜武略,一表人才,總歸勝過沉溺在筆墨中的文士學子?!?
馮暮雪頓了頓,終是柔聲說道:“但憑——母親做主?!?
據坊間流傳,此婚一成,陷進莫名事件里的馮元盛不僅官位得保,再加上這層關系的保障,其仕途倒也是頗為和順。
馮暮雪暗忖這也算是還了這份他們撫養的恩情。
婚期很快定下來了,就在那一年,九月的初秋。
那個人身著紅衫,胸配紅花,胯下一匹棗紅色駿馬,攜著滿面春風,帶著歡騰的樂聲,款款而來,這便是她今生的夫君,姓柳名斌,字回風。
竹樓疊疊,畫閣重重,一輪皎潔月色之下,宛若覆上一層輕盈的紅紗,而此刻于沉寂之中,都化作片片濃淡有致的水墨,在歲月之中流淌著,只是不可闃見的某些深深窄窄的巷子里,隱隱還可以聽見車輪馬嘶,醉漢高歌。
柳翩翩躲在屋頂,輕輕揭開一片磚瓦,看見屋子里面黯淡的光線中,馮暮雪端坐著,在大紅色的床帷間,一動不動。
“吱呀——”
直到這一聲傳來,一道明亮的月色撲入室內,與那泛紅光的簾帷交織如畫,微醺的酒力帶著他不怎么穩健的步子打破這一室的靜寂。
紅蓋頭邊緣的金色流蘇微微顫動,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幾不可見的有些顫抖,四周的歡笑一瞬失色,絲竹管弦一時失聲,天地間唯余一片片深紅淺紅。
那錦幛有點礙眼,柳翩翩選擇好視角準備繼續往前湊湊的時候,“啪”地一聲瓦石碎開的聲音傳來,她瞅瞅不小心被我踢下去的一塊瓦礫,趴在房頂上一動不敢動。
這時恰巧一只夜貓從墻角處經過,“喵嗚——”地叫了一聲,柳回風瞥瞥窗戶外的墻角,緊皺的眉頭緩緩綻開,柳翩翩則瞅瞅那只夜貓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然而當她俯身再看去時,柳回風不知為何竟然已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