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地踱到門口,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僅僅能看到湖畔的東西,也許甚至于整座別苑。
在柳翩翩想明白這點的時候,只見那個一身淡粉色衫裙的小姑娘已經走過她身前,極為乖巧地跟在一個三四十歲的夫人身后,悄悄地打量著周圍的風物。
她卻是看不到柳翩翩的,這正是這往生鏡的一個特點。
年幼的馮暮雪隨那位夫人一直去到別院里探望那位柳夫人,也便是云心瑤,這位夫人是與她相交甚好的朋友。
那正院內里和周邊都極為清冷,大概因為這位柳夫人的清心寡欲。偌大的院子里除了稀稀落落的七八個個老仆外,再無他人。
看那老仆擠眉弄眼地表示,馮暮雪依稀感覺出,她想表達的是,那柳夫人希望能單獨見她的姑母。
接著,她便在一個很慈祥的老仆指點下,遇到了比她高不了幾分的小孩子。
他烏溜溜的黑眼珠兒,閃爍著熠熠生輝,正拼命地抱著一條小魚兒,腰間系著根短笛,歪歪扭扭地跑向前面百十米遠的池塘,一次次地跌倒后,又奮不顧身地爬起來,肉嘟嘟的小手隨手一抹,額上便留下了道道泥漬。
看到他滑稽的樣子,馮暮雪不由地笑出了聲。
小男孩兒聽到笑聲,抬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馮暮雪看到那花貓似的小臉兒氣鼓鼓地樣子,好像覺得更有意思了些。然后便央求旁的一位老仆帶她去看看,那老仆聞言便和藹地應承了。
那日那位夫人和那位柳夫人似乎有很多話要聊,他便一直帶著她繞過那片花紅柳綠,穿過那一片綠葉陰陰的池塘,他邊走邊介紹,有著一種不同于他年紀的深沉與成熟。
她問他,“為什么要把缸里的金魚丟到池塘?”
他說,“那樣多做些善事,老天才會保佑,讓阿娘的病就會好。”
那個時候,他也只不過七歲,想來是正是和小豆芽一般年紀的孩子,怨不得馮暮雪看向小豆芽時神色是那般的飄渺。
那一天,柳翩翩守在旁邊,看著他們玩的很是盡興,直到傍晚時分,老仆才帶她回到前廳,送到那位夫人身邊。
那時的她已將剛剛戲耍的天真無邪盡數掩去。
那也是馮暮雪第一次看到了她,那個名聲在京城里面傳的沸沸揚揚的女人,柳仲青的妻子,云心瑤。
馮暮雪躲在那位夫人的身后,看向云心瑤的目光卻是有些失望,有些可憐,甚至有些自嘲,柳翩翩在旁邊看得真切,卻不明白這么點的孩子竟然會有如此豐富的情感。
循著她的視線望去時,只見那云心瑤遠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漂亮,尤其是和陪她來的夫人一起走來時,襯得她的顏色愈發蒼白。
馮暮雪的同情想必是看到這個曾經令堂堂丞相,十里錦紅,許諾一生不外娶,為此不惜拒迎公主進門,驚動圣上的云心瑤淪落到如此地步。
至于那抹自嘲更多的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雖然不知她到底和那位陪她來的夫人,但是她眼中的畏卻是明顯地多于敬,顯得那般小心翼翼。
察覺到她過于火熱的目光,那位柳夫人輕輕俯下身來,柔聲道,“這便是雪兒么,倒是很乖巧的丫頭。”
等那陣淡淡的煙火氣息從鼻端消失時,那夫人拉著她,她手里握著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子送的玉鐲子,已出了別院大門,消失在柳翩翩的視線之外。
柳翩翩有些迫不及待地看清楚她的境況,可是一出別苑大門,入目的便是一片混沌之色,當她嘗試著邁出一步時,那些混沌之氣竟然仿佛是受到了某種干擾,有些輕微地波動。當她正想弄個明白的時候,那混沌中竟然飛射出一道淡粉色的霞光,帶著凌厲的肅殺之氣,直逼到眼前。
柳翩翩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只見手心的蓮子已碎裂成兩半。
四周已然沉浸在昏黑中,小桌上燃著豆粒般的燭火,閃爍著瑩瑩的光輝,摸摸身下的床榻,聽聽外面夜鳥的啼鳴,一顆浮起的心總算慢慢地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