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度使的手掌重重拍在輿圖上,震得雁魚銅燈的火苗竄起三寸。李二牛盯著案幾縫隙里滲出的血珠,這才發現中軍帳地面鋪的竟是河西十二州的軍用詳圖。
“義父...“他剛開口就被帳外雷鳴般的馬蹄聲打斷。三百里加急的驛卒滾鞍下馬,懷里揣著的不是軍報,而是半截血淋淋的孩童手臂——腕上系著明黃色絳帶。
節度使的瞳孔驟然收縮,箭傷處的青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至頸側:“他們竟敢動...“話音戛然而止,鐵塔般的身軀轟然倒地。李二牛撲上去時,摸到義父懷中硬物,竟是半塊鎏金虎符。
帳外突然火光沖天,王五滿臉是血地撞進來:“營嘯了!右虞候軍說節帥私通突厥...“李二牛抄起案上令箭插進發髻,玉佩在混亂中泛起詭異青光。當他高舉虎符踏出軍帳時,夜空正劃過百年難遇的流星雨。
三個月后,甘州城頭飄起玄底赤旗。李二牛摩挲著新打的兜鍪,望著城外連營十里的突厥大軍。王五捧著熱騰騰的羊羹湊過來:“將軍,探馬說敵陣里有個戴狼頭兜鍪的...“
話音未落,城下忽起騷動。突厥軍陣如潮水分開,推出輛囚車。李二牛手中的陶碗摔得粉碎——囚車里蜷縮的少女頸間,赫然掛著與他成對的半枚玉佩!
“擂鼓!開甕城!“李二牛甩掉大氅,露出貼身的三重細鱗甲。當吊橋轟然落下時,他瞥見腰間玉佩正在晨光中泛起血絲般的紋路,與祁連山巔的朝霞渾然一體。
突騎施可汗的金帳內,巫祝正在往青銅鼎中傾倒血水。阿史那律把玩著繳獲的明黃絳帶,突然聽見帳外傳來熟悉的號角聲——那是二十年前讓他父親喪命的玄甲軍沖鋒調!
“不可能!“他掀簾剎那,正見李二牛的馬槊挑飛狼頭大纛。更恐怖的是玄甲軍陣中竟有當年戰死的西魏鐵鷂子旗,那些本該埋在鳴沙山下的骸骨,此刻正在玉佩青光中列陣沖鋒。
李二牛的馬槊刺穿金帳帷幔時,巫祝的青銅鼎突然炸裂。血水化作漫天紅霧,阿史那律趁機拽起囚車中的少女,彎刀架在她頸間:“拓跋家的余孽,看看這是誰!“
少女抬起頭的瞬間,李二牛如遭雷擊。那張臉與他銅盔倒影中的輪廓竟有七分相似,更詭異的是她頸間玉佩正發出與他腰間玉佩共鳴的嗡鳴。
“阿兄...“少女剛開口就被阿史那律扼住咽喉。李二牛突然想起義父臨終前塞給他的油布包,里面除卻輿圖還有張泛黃的婚書——“西魏柱國拓跋雄與突厥公主阿史那氏...“
巫祝的骨笛聲驟然尖銳,地面開始劇烈震顫。李二牛看見少女的瞳孔泛起青光,與玉佩的光芒交相輝映。阿史那律的彎刀突然脫手,在空中碎成齏粉。
“白狼神的詛咒!“突厥王子驚恐后退,卻見李二牛腰間的玉佩騰空而起,與少女頸間玉佩合二為一。青光暴漲中,祁連山巔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塵封二十年的鐵鷂子軍駐地石門洞開!
當第一具鐵甲骷髏策馬沖出山隘時,李二牛終于明白義父為何總在月圓之夜獨飲。這些不死的西魏精銳,正是當年與突厥公主私奔的柱國親兵,以秘術封存等待血脈召喚。
“列陣!“李二牛高舉合二為一的玉佩,鐵鷂子軍陣中升起八面將旗。更令人震驚的是,每面旗下都立著具身披明光鎧的骷髏,鎧甲上赫然繡著西魏八柱國的家徽!
鐵鷂子軍的馬蹄踏碎冰河時,李二牛聽見自己血脈在燃燒。八具骷髏將官舉起銹跡斑斑的槊鋒,沙場北風突然裹挾起二十年前的戰吼聲。
“鋒矢陣!鑿穿!“李二牛揮槊直指突厥中軍,喉間涌出的竟是一串鮮卑古語。鐵鷂子骷髏空洞的眼窩燃起青焰,馬槊平舉的角度與史書記載的西魏破陣圖分毫不差。
阿史那律的金帳在玄甲與骷髏的合擊下四分五裂,突厥王子卻癲狂大笑:“看看你的好妹妹!“囚車中的少女突然撕開襦裙,腰間纏滿浸油的麻布——這是要同歸于盡的死士裝扮!
李二牛猛拽韁繩,戰馬人立而起踩中暗樁。電光石火間,他瞥見少女鎖骨處的月牙胎記,與養父臨終前在他掌心畫的符號完全一致。鐵鷂子軍的骷髏馬突然調轉方向,用身軀筑成肉盾。
爆炸的氣浪掀翻三丈內的活物,李二牛在耳鳴中摸到半截燒焦的玉玨。硝煙散盡時,鐵鷂子軍正在晨曦中化為齏粉,八面將旗卻詭異地插成北斗陣型,直指長安方向。
“將軍!秦州急報!“王五拖著斷腿爬來,從懷中掏出染血的黃麻紙。李二牛展開敕令時,玉佩殘片突然嵌入詔書金印——這竟是當今天子親筆的勤王密詔!
朔風卷起沙塵,遠處地平線上浮現黑壓壓的旌旗。不是突厥狼頭纛,也不是唐軍赤旗,而是繡著金色菊紋的玄色大旗。軍陣中緩緩推出二十架三弓床弩,箭簇閃著詭異的藍光。
“是神策軍...“王五面如死灰,“他們怎知我們在此...“話音未落,床弩機擴聲如驚雷炸響。李二牛翻身滾進炸出的彈坑,卻見藍火弩箭落地不炸,反而鉆出無數吐著信子的鐵鱗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