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貨郎掌心的老繭硌得林七夜臉頰生疼。地窖口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照見對方腕間赤蛇刺青正滲著血珠——這圖騰與斷魂崖底老者身上的一模一樣，蛇眼處都點著朱砂。

“那日你在崖底見到的灰袍人，是我們赤鱗衛的暗樁。“貨郎壓低聲音，從懷中掏出半塊青銅腰牌。雨水沖刷著牌面“三十七“的刻痕，與老者臨終塞給林七夜的殘破腰牌正好能拼合。

驚雷劈開濃云，照亮地窖口蠕動的黑影。兩個脖頸帶著紫斑的雜役正從木箱拖出裹尸布，布縫間垂落的手指突然抽搐著抓住門框。蘇婉清的血玉佩嵌在石門凹槽，映得她裙擺上的銀絲忍冬紋泛著血光。

“他們在用鬼纏藤煉尸傀。“貨郎扯開衣襟，心口赤蛇銜尾的刺青沾著雨水，“每月十五子時，這些活死人就會......“

三枚銀針破空而來。貨郎揮袖震飛毒針，林七夜看見蘇婉清立在屋檐轉角，油紙傘骨末端閃著幽藍寒光。少女指尖銀絲纏住院中石鎖，百斤重的石鎖竟如流星錘般砸來。

“去斷魂崖！找巖洞里的......“貨郎的嘶吼被雷聲吞沒。林七夜在雨幕中狂奔，懷中貼身藏著的古籍硌得肋骨生疼——正是三日前在崖底獲得的《太虛煉體篇》，這些天他始終用油布包著藏在胸前。

醉仙樓后巷傳來陶甕碎裂聲。王掌柜正將整壇暗紅藥酒傾入水井，液體遇水沸騰，蒸起的白霧里浮著人臉狀的扭曲氣泡。林七夜想起那日掌柜窗下滲出的血符，胃部一陣抽搐。

泥漿漫過腳踝。少年在斷魂崖亂石堆摔了七次，終于摸到那叢止血草。蒼白的藥草在雨中搖曳，葉片下蜷著只奄奄一息的白狐。小獸后腿夾著鑄鐵獸夾，傷口流出的血竟是淡金色。

“忍著點。“林七夜脫下濕透的短衫裹住白狐。當他扳動獸夾機關時，倒刺突然彈起劃破手腕。劇痛讓眼前發黑，恍惚看見蘇婉清站在三步外，手中麻繩浸著桐油。

“這小畜生倒是會尋主。“少女繡鞋碾碎止血草，從袖中抖落暗紅花瓣，“你以為帶著那本破書就能翻身？“她突然甩出銀絲纏住少年腳踝，“那老東西到死都沒想到，真正的好東西在......“

墨玉佩驟然發燙。白狐碧眼閃過金芒，額間浮現血色符文。林七夜感覺傷口處涌起熱流，被毒素染黑的血液竟逆流回傷口。蘇婉清見狀瞳孔收縮，銀絲猛地收緊將他拽向崖邊。

貨郎的嘶吼從雨幕中炸響：“跳！“

失重感襲來的瞬間，林七夜瞥見貨郎被鋼刀貫穿胸膛。老者最后的動作是將某物拋向懸崖——是半塊刻著“三十七“的青銅腰牌，與他懷中殘牌拼成完整的赤蛇圖騰。

河水嗆入肺葉的劇痛中，懷中白狐化作流光沒入玉佩。青光籠罩全身，后背撞上暗礁的剎那，《太虛煉體篇》自動從衣襟滑出，浸水的書頁浮現出金色小篆：“九死淬體，需引天地煞氣入脈......“

林七夜浮出水面時，右臂浮現赤蛇銜尾的刺青。崖底巖洞深處，灰袍老者的尸體竟完好如初，心口匕首的銹跡褪去，露出刃身密密麻麻的蝌蚪文。當他走近時，那些銘文突然游入老者眉心。

“赤鱗衛第七十九代暗樁，恭迎少主。“尸體猛然睜眼，枯手按住少年腕間刺青，“快走，他們在煉......“

洞外傳來碎石滾落聲。蘇婉清帶著十二具尸傀逼近，每具傀儡眼中都跳動著鬼纏藤的暗紅幽光。

巖洞石壁震落的塵土撲簌簌落在臉上。林七夜盯著老者咽喉處蠕動的蝌蚪文，那些從匕首轉移來的銘文正順著血管爬向太陽穴。洞外尸傀的腐臭味混著鬼纏藤的酸澀，透過雨幕鉆進鼻腔。

“他們在煉九陰尸丹。“老者枯手突然發力，在林七夜腕間烙出赤蛇印記，“拿好這個！“半塊龜甲塞進掌心，裂紋間滲著黑血。十二具尸傀已破開洞口的藤蔓，蘇婉清的血玉佩懸在當空，照得她裙上銀絲紋路如血管賁張。

老者猛地將少年推向暗河：“從水眼出去！“林七夜嗆著水沉入漩渦時，最后看見老者引爆丹田，將《太虛煉體篇》殘頁放入胸口。青光裹著他沖出水潭，懷中龜甲突然發燙，顯出血色路徑。

三日后清晨，林七夜拄著榆木棍挪進青石鎮。右臂赤蛇刺青已褪成淡紅，渾身傷口結著黑痂。鐵匠鋪前圍著人群，炭車翻倒在路中央，賣炭張老漢跪在地上，額頭抵著修士的云紋靴。

“老東西的炭灰臟了道爺的法袍。“青袍修士甩著浮塵，塵尾銀絲勒進老漢脖頸，“賠十塊靈石，否則......“

林七夜瞳孔驟縮。修士腰間懸著的銅鈴，與蘇婉清那日操縱尸傀的法器一模一樣。他踉蹌著擠進人群，榆木棍橫在老漢身前：“這位仙長，可否寬限三日？“

浮塵突然炸開銀芒。林七夜胸口如遭重錘，倒飛著撞上鐵匠鋪門板。懷中的龜甲硌斷肋骨，墨玉佩卻驟然發燙。修士的嗤笑在耳鳴中扭曲：“區區螻蟻也配講條件？“

鐵匠鋪里飛出半截燒紅的鐵鏈。王鐵匠獨眼通紅：“狗日的修仙者！上月你師兄騙走我家傳玄鐵，今日又......“話音未落，浮塵銀絲已纏住他脖頸。

林七夜咳著血沫爬起，發現墨玉佩正吸收濺落的血珠。當修士抬腳踏向老漢頭顱時，他鬼使神差地抓住對方腳踝。玉佩迸發青光，修士錦靴瞬間碳化，皮肉在慘叫聲中焦黑脫落。

“邪器！“修士暴退三丈，銅鈴搖出刺耳鳴響。林七夜感覺五臟六腑都在震顫，懷中龜甲突然浮空，裂紋拼成血色八卦。青光順著卦象游走，竟將音波反彈回去。

圍觀人群突然騷動。林七夜瞥見蘇婉清的鵝黃裙角閃過街角，她手中握著串滴血的銅鈴——與修士那串正好配成一對。王鐵匠趁機掄起鐵錘，燒紅的錘頭烙在修士后背，焦臭味混著慘叫響徹長街。

“快走！“老漢將炭車推進修士懷中。林七夜被拽著鉆進鐵匠鋪暗門，王鐵匠獨眼在黑暗中泛著幽光：“小子，你懷里那半塊龜甲，是從哪來的？“

暗室燭火照亮滿墻兵器。林七夜摸著斷裂的肋骨，發現傷口正在青光中緩慢愈合。王鐵匠掀開地磚，取出個布滿符咒的鐵匣：“這是你爹當年存在我這的。“匣中躺著另半塊龜甲，裂紋與林七夜手中的完美契合。

整塊龜甲突然懸浮半空，青光中浮現出赤鱗衛的密文。王鐵匠獨眼滾出淚珠：“十七年了...當年林教頭帶著三百赤鱗衛死守天門關，就是為了......“

街外突然傳來爆裂聲。修士的咆哮混著瓦片碎裂：“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小子！“林七夜握緊完整的龜甲，上面浮現出鎮外亂葬崗的地圖，某個位置標著滴血的劍紋。

暗門被暴力破開的瞬間，王鐵匠將鐵匣塞進少年懷中：“去老地方！“他轉身掄起燒紅的偃月刀，獨眼中映出蘇婉清冷笑的臉。林七夜從狗洞鉆出時，聽見身后傳來血肉焦糊的聲響，混著鐵匠最后的嘶吼：

“告訴你爹...玄鐵...在劍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