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在鯨魚胃液般的腐臭味中驚醒。

防鯊籠的鐵欄外漂浮著巨型馬尾藻，熒光綠的孢子隨水流粘附在面罩上，形成類似指紋的紋路。她抬手想要擦拭，發現潛水服被替換成粗布襦裙——明朝制式的苧麻短襖，袖口繡著與青花瓷盤相同的纏枝人魚紋。

“時空躍遷的副作用。“林深的聲音從藻叢深處傳來。他正在解剖一條藍鰭金槍魚，手術刀尖挑出魚鰓里的微型芯片，“我們卡在1945年的時空褶皺里，準確來說是昭和二十年八月六日的廣島灣。“

魚腹突然劇烈抽搐。林深迅速后仰，墨綠色汁液從切口噴濺到巖壁，腐蝕出蜂窩狀孔洞。蘇黎看見魚內臟里蜷縮著拳頭大小的玻璃嬰孩，臍帶連接著十二組鉑金電極，后頸烙有λ符號。

“長崎原爆當天的實驗廢料。“林深用鑷子夾起玻璃嬰兒，它突然睜開發光的復眼，“陸沉舟祖父參與過日本陸軍731部隊的海洋生物戰研究，這些是初代...“

潛艇引擎的轟鳴碾碎了他的尾音。五艘掛著旭日旗的微型潛航器刺破藻幕，聲吶波紋在蘇黎視網膜上投射出血色倒計時：00:07:43。

林深拽著她撞進沉船殘骸時，蘇黎的襦裙被鐵銹割裂。

這是艘改裝過的荷蘭商船，貨艙里堆滿貼著德文標簽的玻璃罐。福爾馬林液體中懸浮著各種生物器官：長著人齒的章魚觸手、布滿虹膜的鯊魚肝臟、還有浸泡在汞溶液中的連體嬰大腦。

“別碰艙壁。“林深用袖口擦拭銹蝕的船鐘，露出“SS Speranza 1923“的銘文，“這些不是二戰產物，是有人把時空碎片...“

他突然僵住。蘇黎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自己的倒影在銅制羅盤表面扭曲——那不是她的臉，而是陸沉舟佩戴單片顯微鏡的曾祖父。羅盤磁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貨艙底部的青銅閥門。

閥門開啟的瞬間，氣壓差卷起內臟標本的暴雨。蘇黎在墜落途中抓住珊瑚狀的金屬結構，指尖傳來的記憶灼痛讓她尖叫：1945年8月9日，穿著和服的少女被綁在此處，肋下縫著正在孵化的鮟鱇魚發光器。

“這是陸家的時空樞紐。“林深的聲音從下方十米處傳來。他站在環形水族箱中央，撫摸著箱體內壁的彈孔，“所有被抹除的歷史都埋在這里，像...“

蘇黎的膝蓋突然刺痛。她低頭看見三枚海膽狀金屬物嵌入皮肉，正將襦裙染成葡萄牙海圖的靛藍色。水族箱里的錘頭鯊群開始沖撞玻璃，每只鯊魚的顱骨都鑲嵌著發光的青花瓷片。

林深劃開手腕的動作像某種宗教儀式。

當他的血滴入水族箱循環系統，整個空間開始高頻震動。鯊魚群的瓷片發出共鳴，在穹頂投射出不斷坍縮的克萊因瓶模型。蘇黎發現自己的血液正在汽化，明朝服飾纖維里滲出的血珠懸浮成DNA鏈狀。

“抓緊我！“林深將她拉進突然出現的時空漩渦。

無數歷史片段從身邊掠過：鄭和寶船甲板上的鮫人獻珠、廣島原爆蘑菇云中的發光巨鯨、陳教授在鼓浪嶼海底敲擊青銅鐘...最后定格在玻璃島月夜，林深祖父將注射器刺入少年林深的頸動脈。

著陸時的沖擊讓蘇黎咬破舌尖。血腥味中混著熟悉的沉香味——這是她廈門工作室的地下室，但所有文物都被替換成基因圖譜。那半塊宣德瓷盤懸浮在激光矩陣中心，裂紋處生長著肉芽狀的組織。

“我們沒回到2023年。“林深用虎鯨牙齒劃破手掌，將血涂在瓷盤表面，“這里是陸沉舟制造的鏡像時空，他在...“

防盜門被霰彈槍轟開的巨響打斷。陸沉舟的皮鞋踏過滿地支離破碎的染色體模型，槍管還冒著青煙：“歡迎參觀新世界基因庫，蘇小姐。“他踢開腳邊的尼安德特人頭骨化石，“或者該稱您為，第47號記憶載體？“

蘇黎的后腰撞上恒溫展柜。

玻璃柜里陳列著七具女性干尸，都穿著不同朝代的海洋民族服飾。第七具的左手缺了無名指——和她母親的特征完全一致。防腐液標簽顯示采集日期：2005年8月12日，正是母親帶她去看福船模型展的前一天。

“很驚訝嗎？“陸沉舟用槍托敲碎展柜，“您母親是最完美的記憶傳承者，直到她試圖用臺風摧毀我們的培育基地。“他扯開襯衫，心臟位置的皮膚布滿瓷片狀瘢痕，“這傷疤是她留給我的成年禮。“

林深突然擲出虎鯨牙齒。牙齒在飛行途中裂解成納米刀片，削斷陸沉舟兩縷鬢發后嵌入墻體，組成禁止符號的熒光軌跡。蘇黎趁機撲向瓷盤，掌紋接觸的瞬間激活了全息投影——無數光點組成她母親的虛影，正在操縱明代福船的星象導航儀。

“快轉動天樞位！“虛影突然開口，“用你修復船板時的逆時針手法！“

蘇黎本能地照做。瓷盤發出龍吟般的共振，整棟建筑開始傾斜。陸沉舟在劇烈搖晃中大笑：“終于等到你喚醒她了！“

地下室地板轟然塌陷，三人墜向深不見底的海水深淵。下墜過程中，蘇黎看見母親虛影在瓷盤光暈中眨眼——左眼是正常瞳孔，右眼是和林深相同的豎瞳。

咸水涌入肺部的灼痛讓蘇黎清醒。

他們漂浮在充滿電子廢棄物的海域，遠處廢棄的海洋公園摩天輪正在解體。虎鯨群撕咬著變異章魚經過，其中一頭用尾鰭拍來半塊沖浪板。

“鏡像時空的漏洞。“林深劃開沖浪板夾層，取出真空包裝的牛皮袋。里面是泛黃的實驗日志，扉頁印著蘇黎母親的證件照，職務欄寫著：λ計劃首席記憶編碼員（1998-2005）。

陸沉舟在不遠處浮出水面，脖頸的鱗片正在滲血：“你以為逃得出我的漁網？“他舉起防水遙控器，“整個東海都是我的培養皿...“

摩天輪頂端的艙體突然炸裂，數以萬計的熒光水母傾瀉而下。每只水母傘蓋下都懸掛著玻璃嬰兒，它們齊聲發出52Hz的鯨歌。蘇黎的視網膜開始自動解析聲波，拼湊出驚悚的真相——這些嬰兒的面容，竟是她修復過的歷代溺水者容貌的融合體。

林深突然從背后抱住她，虎鯨牙齒刺入她后頸：“抱歉。“他的呼吸帶著血腥味，“只有我能讀取你的記憶...“

疼痛讓世界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蘇黎看到自己修復過的所有古船在海底列陣，桅桿組成巨大的基因雙螺旋。而母親的身影立在最高處，手中握著本該隨鄭和寶船沉沒的永樂劍。

陸沉舟在漂浮的電子垃圾山上架起衛星天線，屏幕顯示全球海洋熒光指數已突破臨界值。他對著鏡頭舉起盛滿綠色液體的試管：“觀眾朋友們，讓我展示如何用一場藍眼淚，為舊文明撰寫墓志銘。“試管中的液體滴落海面，方圓十里的浪涌瞬間結晶成翡翠色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