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看，這琉璃盞我帶過來了！”

宋筱竹雙手捧著藍色的盞，盞身恰如一朵含蓄盛開的蓮花，嵌入她的掌心。跌跌撞撞地往前撲，背后還背著沉甸甸的包裹，走起路來更是搖搖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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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東西到手了。”一早就等候在此的一家子，聽見聲，立刻跑出來給她卸重。厚實的包袱讓兩個孩子喜笑顏開，抱在懷里不愿撒手。

那婦人摸摸小女的頭，露出慈祥的表情，轉眼看向宋筱竹的卻是一張兩眼放光的臉。那目光，上下打量著宋筱竹，恨不得將她敲骨吸髓一并帶走，勢必要榨干眼前這消瘦姑娘的全部價值。

“呸!丞相府小姐過成你這寒酸樣啊。”婦人不屑嗤鼻，裝模作樣去取宋筱竹手里的盞。

“給我吧，不枉費我啊，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宋筱竹在她摸上盞的時候，倒退一步。柳氏如餓狼撲食哪里肯放過，被帶累著往前拽了一步。

“你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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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筱竹此刻面如死灰，一雙眼睛因為常年的精神折磨也已經模糊不清。瘦弱的胳膊青筋暴起，大有和柳氏拼命的想法。渾濁的眼球轉向一直沉默的那位屠夫，問：“爹爹，你說的，我把琉璃盞偷出來你就放過我的。您說話算數嗎？”

趙屠夫一怔，也不知想到了哪個場景，看著養女的兩行淚撇過了頭。

“你給我，賤胚子！別弄壞了這上好的琉璃盞，把你賣去人芽子都賠不起。”

宋筱竹沒等到趙屠夫的回答，料想又是一場空。眼中恨意滔天，一口銀牙咬出血，把琉璃盞往回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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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竹，當然說話算話。”趙屠夫寬厚的手掌拍在宋筱竹的肩膀上，牢牢握緊。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道：“爹爹只是一時得罪了尚書府，不能進京了。你為我們偷了你大哥的琉璃盞，還準備這么多盤纏，爹爹東山再起也會記得我們筱竹的功勞的。”

筱竹不敢抬頭，她想起自己今天下午支走大哥，溜進書房偷竊的事情了。她極力想擺脫這吸血的一家，就是想過真正名門貴女的生活，衣食無憂，沒有人再來府門口鬧事，遠離養父母一家的生怕。

可是，名門貴女是不該偷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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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在她精神頹靡之際，奮力一搶。然而，她低估了宋筱竹這次的堅持。

“我不需要你們記得我的好，你們只要答應我，從今以后我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

“爹爹知道，你為這一家付出了很多。你承受了很多壓力，可是，你不該跟爹爹娘親是這個態度，這讓我們寒心了。”趙屠夫苦口婆心的勸道，老氣橫秋的臉上甚至有淚光。

這一套真情流露，男兒有淚，換做是以前的宋筱竹很吃這套。可這套用了太多太多次，宋筱竹再傻都回過味了。

“我只需要你們一個保證，保證從今以后我們兩不干涉。”

“好，我們答應你！”

眼看他們的爭吵已經驚動巡城的士兵，趙屠夫終于急了。“女兒，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快把琉璃盞給你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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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嘿嘿一笑，手里忽一空。

宋筱竹把琉璃盞護在懷里，從袖里扯出一方帕子。

“空口無憑，這斷親書你們簽了。”

“你這是鐵了心，不認你的爹爹娘親弟妹了。”趙屠夫笑容僵在臉上，眼里閃過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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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親人，又沒有血緣關系，又沒有情濃似水。

“你們忘了，你們早就把我送給宋家了。簽吧。”

她近乎固執地把那封斷親書遞到趙屠夫手里，看到他扯破手指按手印，心里松了一口氣。趙屠夫眼眶猩紅，說著什么，她好像還聽到了柳氏的咒罵，弟妹的膽怯和哭喊，但是她不在意。

她見過那家人的嘴臉，只能說和這幅涕淚橫流的場面毫不相干。這個時候，他們也沒忘了施展苦肉計，她的內心一陣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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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

柳氏揣著琉璃盞，緊趕慢趕攔住快要離開的宋筱竹。

“什么事？”宋筱竹問。

“我來的時候可不知道你要斷親啊，我是當你拿這些東西，給我們踐行的。”柳氏扯著脖子說道。

“柳如媚，你想說什么？”

“我……”柳氏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唬住了，隨即更是放開了嗓子。“你斷親，就，就沒有賠償嗎？丞相府這么摳啊。”

“你要是沒錢了。我看，你身上這件外衣就不錯，還有你那簪子，就當是賠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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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筱竹眼底冷笑，站著不動。柳氏等的不耐煩了，上手去扯她的外衣。

“呵呵。”宋筱竹抬腳一踹，柳氏骨碌碌往前滾，死抓外衣的雙手不放，果真撕下半條袖子。那繡的栩栩如生的錦鳥，生生折斷了一條翅膀。

她雪絨的外衣，背上繡了一只五色的鳥，瞳孔黝黑，紅嘴雪腮，兩翼由背部延伸到袖口，宛如守護她的神鳥。

眼見被扯下半邊袖子，宋筱竹皺了皺眉，將外衣褪了扔在地上。她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眼神，腳使勁往棉衣上碾去，一路走來繡鞋上的泥盡數搗在上面。

“死丫頭，這上好的料子啊。”柳氏推搡開宋筱竹，拍拍外衣上的泥印，像疼惜女兒似的將它擁入懷中。

目光一轉，對宋筱竹的眼神多了三分恨。撲過去就和她撕打，宋筱竹條件反射抬手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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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單手叉腰得意一笑，眼睛一瞪，拽下宋筱竹頭上明晃晃的簪子。她聽著“啊”那聲慘叫，滿意攥緊簪子。那鐫花的玉簪就算再不識貨的人也能嗅到它的靈氣，和一縷發絲揉搓在一起，沒來由附著怨氣。

“守衛發現我們了，快躲起來。”

刀鞘擦過盔甲的鏗鏘聲越來越近，盡管柳氏還想索取點什么，盡管趙屠夫覺得太便宜了宋筱竹，他們只能離開。尤其是在得罪了尚書府這個節骨眼上，出差錯了他們恐怕連京城都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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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的小姐，大半夜怎么會失魂落魄地站在街頭？

巡邏的士兵認出了宋筱竹，正是宋丞相家那個柔弱可欺毫無大家閨秀風范的小姐，立刻匯報給將軍。

“宋小姐，宵禁時間已過，這里是不能出現人的。”將軍雙手抱拳行禮，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