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星蝕之瞳（上）

**第一幕殘碑血飼**

寒鴉掠過青銅巨像殘缺的眉骨時，燕離歌正在用斷刃剜去手臂潰爛的皮肉。

腐肉墜入祭壇凹槽的剎那，三十六座星隕碑同時泛起幽藍微光。他踉蹌著后退，看著血液在古老紋路中蜿蜒成河，最終匯聚到中央的饕餮銅尊。這是第七次血飼，守墓人說當銅尊睜開第七只眼睛時，星軌會指引他找到答案。

銅尊第三只眼瞼緩緩抬起。

暗紅血霧突然從獸口中噴涌而出，化作萬千絲絳纏住燕離歌的四肢。他感覺有冰冷之物順著血管游走，在心臟處凝結成針。識海中浮現出從未見過的畫面——燃燒的青銅艦撞碎月輪，十二道星芒墜向大地，其中一道紫光沒入襁褓嬰兒的眉心。

“原來你在這里。“

沙啞嗓音從背后傳來時，燕離歌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聲音不屬于守墓人，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沒有察覺到對方何時出現在三丈之內。

玄色織金靴踩碎枯骨，來者戴著儺戲面具，青銅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詭異青光。更令燕離歌心驚的是，那人腰間懸著的鎏金錯銀鈴，與星隕碑上的浮雕紋樣如出一轍。

“十八年，熒惑星該歸位了。“面具人指尖輕彈，銅尊剩余的四只眼睛同時暴睜。

劇痛從心口炸開，燕離歌看到自己胸口浮現紫色星紋，與銅尊瞳孔形成共鳴。那些纏繞周身的血絲突然變成鎖鏈，將他拽向饕餮大張的巨口。瀕死之際，他本能地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懷中始終貼身攜帶的龜甲上。

龜甲裂紋中迸發璀璨星光。

**第二幕望星者說**

三日前。

燕離歌蹲在觀星臺裂縫間，指尖摩挲著半截斷戟。這是他在第七區撿到的古戰場遺物，戟刃上凝結著暗紫色晶簇，在月光下會顯現出星圖紋路。守墓人嚴禁他觸碰這些晶簇，但今夜不同——當戌時的梆子聲從南墟城傳來時，他看見晶簇中的星圖開始流動。

“天市垣東移三度，太微垣隱沒...“

身后突然響起蒼老聲音，驚得燕離歌險些墜下高臺。守墓人不知何時拄著青銅杖立于殘垣之上，麻布斗篷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老人渾濁的左眼倒映著星河，而右眼始終被符咒纏繞的布條遮蔽。

“這是搖光破軍戟。“枯槁手指輕點斷戟，“看到晶簇里的血絲了嗎？當年搖光星宮三百死士持此戟布下天罡陣，他們的神魂至今仍在晶簇中哀嚎。“

燕離歌突然覺得掌心發燙，那些流動的星圖仿佛要鉆進皮膚。他想起上月替南墟城趙家勘定祖墳時，趙老爺看到晶簇后驟變的臉色——那位以膽大著稱的棺材鋪東家，竟當場打翻羅盤，付了三倍卦金將他匆匆送走。

“他們在害怕什么？“燕離歌轉動戟柄，晶簇中的血絲突然凝聚成瞳孔狀。

守墓人用杖頭敲擊地面，三枚銅錢從裂縫中彈出，呈品字形嵌入青磚：“看見銅錢上的綠銹了嗎？這是三十年前流通的'天佑通寶'，鑄造它的玉衡星宮，早在熒惑守心之夜就化作焦土了。“

**第三幕兇卦連環**

此刻燕離歌在饕餮銅尊前掙扎，終于明白趙老爺恐懼的根源。龜甲釋放的星光形成護罩，與血鏈相持不下。面具人輕咦一聲，從袖中抖出七枚骨籌，落地成北斗之形。

“貪狼吞月！“燕離歌突然厲喝。骨籌對應的天樞位突然炸裂，面具人連退三步，儺面出現蛛網裂紋。這是昨夜替西街寡婦解夢時偶然悟出的星煞反沖之法——那婦人夢見黑犬食月，他卻在卦象中看出貪狼星異動。

面具人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抬手揭去殘破儺面。月光照亮那張布滿星斑的臉龐時，燕離歌如墜冰窟。這分明是上個月暴斃的南墟城巡夜更夫王二！尸體下葬那日他曾在送殯隊伍中見過遺容，絕不會認錯這張被尸斑侵蝕的臉。

“很驚訝？“王二的聲線突然變成嫵媚女聲，“玉衡宮的天璇移魂術，可是連孟婆湯都能騙過的呢。“說話間，脖頸皮膚如蠟油般融化，顯露出底下嬌艷如花的女子面容。

燕離歌趁機咬破中指，在龜甲背面畫出昨夜參悟的殘缺星紋。當最后一筆完成時，銅尊突然發出洪荒巨獸般的咆哮，三十六座星隕碑同時射出光柱，在夜空中交織成殘缺的紫微垣星圖。

**第四幕星骸復蘇**

整片古戰場遺址開始震顫。

燕離歌感覺有龐然巨物在血脈中蘇醒，視野被分割成雙重畫面：現實中的自己正在光柱中懸浮，而意識卻墜入燃燒的星宮。他看到青銅艦甲板上，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正在結印，她身后星圖正在崩塌，無數修士如流星般墜向深淵。

“記住，熒惑守心是騙局...“女子的聲音直接在神識中炸響，燕離歌七竅同時滲血。這段記憶殘片帶來的信息量遠超肉體承受極限，但他死死盯著女子指尖跳動的星芒——那正是龜甲裂紋中隱藏的軌跡！

現實中的王二（或者說天璇星使）突然發出慘叫。她精心布置的七星鎖魂陣正在反噬，每道星隕碑的光柱都化作利劍刺入其竅穴。更可怕的是，那些沉寂千年的戰場殘兵開始嗡鳴，斷戟銹劍紛紛指向同一個方位——燕離歌心口浮現的紫色星核。

“不可能...紫微星核明明已經...“天璇星使姣好的面容扭曲如惡鬼，突然自斷左臂化作血遁。但她的殘肢尚未落地就被星芒吞噬，血肉中浮現出細密的星砂，最終凝結成半枚殘缺的玉衡宮令牌。

燕離歌重重摔落在銅尊前，發現祭壇上的血飼紋路完全改變。原本兇煞的饕餮紋中，不知何時浮現出細小的搖光星紋，與他胸口的印記完美契合。更詭異的是，銅尊第七只眼中漂浮著一滴金色血液，那分明是守墓人每日服用湯藥的氣息。

遠處傳來熟悉的咳嗽聲，守墓人的青銅杖正插在三百步外的界碑上。杖頭懸掛的青銅鈴鐺還在搖晃，而鈴舌竟是用人指骨雕刻的微型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