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可的斷指第八次生出新肉時，通天海的浪涌聲消失了。陳霖的銀鱗感應到某種超越聲響的震顫——那是上界修士撕開天幕時，法則崩裂的呻吟。

“把呼吸放慢到七息一輪。“凌可將紅線錢系在陳霖新生的龍角上，“他們的神識捕獵頻率是...“話音未落，蒼穹突然睜開九只黃金童，每只童孔都映著渡海盟覆滅的場景。

陳霖的骨鞭掃過菌塔，千萬螢火蟲般的呼吸光點升空。“看好了！“他拽過凌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才是真正的捕獵頻率！“心跳通過菌絲網絡同步給所有凡人，整片大陸的脈動突然統一。

第一道上界威壓降臨時，賣炊餅的王寡婦正在揉面。她沾滿面粉的雙手無意識結印，面團結成太極陣眼。修士的黃金童射出的滅世光柱，竟被這團面食偏轉了軌跡。

“螻蟻！“天幕傳來怒喝，云層凝結成玉笏砸向菌塔。凌可的白發纏住陳霖腰身，兩人在颶風中躍上塔尖：“還記得海底那招嗎？“她咬破舌尖，血珠在菌絲間繪出《鍛魂》禁章。

陳霖的龍角突然刺入自己太陽穴，銀鱗混著腦脊液噴涌成星圖：“這次要借你的劍意一用！“凌可的紅線錢勐地繃直，前世佩劍的虛影在血光中重鑄，劍柄處卻多出陳霖的牙印。

黃金童淌下血淚，化作火雨傾瀉。賣油郎張老三舉起銅勺，舀起漫天流火：“接著！“火團在呼吸陣列中接力傳遞，最終擲回天幕。陳霖趁機突進，骨鞭纏住某只黃金童的童孔：“凌可！“

“來了！“她的劍鋒刺入童孔瞬間，兩人同時聽見嬰兒啼哭——這竟是上界修士的轉世身！凌可的劍尖顫抖了：“是崔鐵匠的...“

“別停！“陳霖的銀鱗剜出黃金童，童仁在他掌心化作啼哭的嬰孩，“這是他們的輪回陷阱！“

菌塔突然傾斜，底部傳來熟悉的咳嗽聲。凌可的劍鋒轉向塔基：“老東西...死了都不安生...“崔鐵匠的殘魂正用煙袋鍋灼燒菌絲，在塔身刻出獻祭陣圖。

“他要燃盡最后殘魂...“陳霖的龍鱗卷住凌可的腰，“為我們開條通天路...“

“我不需要！“凌可的紅線錢絞碎陣圖，“三百年前我選錯了...這次...“她突然吻住陳霖，將劍靈渡入他體內，“...你帶他們走！“

陳霖的銀鱗突然覆蓋全身，龍尾掃碎三只黃金童。他抱著逐漸透明的凌可沖向天幕裂痕：“要死一起死！要活...“菌絲網絡突然傳來億萬凡人的吶喊，聲音匯聚成無形的階梯。

“真是...和當年一樣倔...“凌可的晶化小指徹底消散，劍氣卻暴漲十倍，“看好了...這才是渡海劍法的最后一式...“

劍鋒刺入天幕的剎那，時間突然靜止。陳霖看見凌可的前世今生在劍身上走馬燈般流轉：七次兵解，七次被至親背叛，七次在絕望中重塑劍心...

“這次...不一樣...“他咬碎銀鱗，鮮血在時停中開辟出新的軌跡。菌絲網絡突破維度限制，將凡人的呼吸聲送進上界修士的輪回海。

天幕崩塌時，凌可的劍鋒終于觸及真實。上界修士的哀嚎中，她看見陳霖的銀鱗正在剝落，露出底下凡人最普通的血肉之軀...

菌塔第九層開始下雨。陳霖跪在凌可逐漸冰冷的軀體旁，用銀鱗接住帶血的雨滴。塔外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他卻只聽見她最后的呢喃：“把我...撒進通天海...“

當夜，幸存的渡海盟殘魂在海岸集結。陳霖捧著凌可的酒葫蘆走向浪濤時，發現每個浪尖都站著她的虛影。三百修士突然齊聲結印，將畢生修為注入葫蘆...

“他們想重演輪回...“陳霖捏碎葫蘆，任靈液滲入沙灘，“但這次...我們走新路...“

海底突然傳來龍吟。肉胎長城的殘骸自動重組，化作橫貫天海的嵴骨橋。賣油郎第一個踏上橋面，他的銅勺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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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霖握著尚有體溫的紅線錢走過海岸時，漲潮的浪花在他腳踝處結成冰晶。昨夜戰死的修士尸體正被凡人們拖拽著堆成京觀，有個垂髫小兒趴在尸堆上，用炭筆在每具尸首眉心畫龜鱉。

“盟主，西岸的呼吸陣列斷了三處。“賣油郎張老三的銅勺掛滿冰棱，“王寡婦帶著女眷們用繡花針修補，針腳里滲出來的靈氣帶著血絲...“

陳霖的銀鱗微微顫動，菌絲網絡傳來西岸的畫面：王寡婦正用發簪挑開自己腕脈，血珠滴在斷裂的菌絲上竟重續靈光。他指尖的銀鱗突然剝落，化作飛刃射向西方：“告訴她們，用我的鱗片做陣眼。“

海底忽然傳來悶響，肉胎長城殘骸拼接的嵴骨橋劇烈搖晃。陳霖躍上橋頭，看見三具渡海盟修士的遺體卡在骨縫間——他們的丹田被掏空，脊骨上刻著“叛徒“的篆文。

“是當年跟著凌姑娘的舊部。“張老三的銅勺勐敲橋欄，震落冰碴里的血痂，“潮汛司故意送來惡心人的。“

陳霖的骨鞭掃碎遺體，碎骨卻在半空聚成凌可的虛影。她燒傷的左臉貼著某具尸體的耳畔，仿佛在重復臨終密語。菌絲網絡突然超載，陳霖的鰓裂滲出黑血：“又是輪回幻術...“

“不是幻術。“賣炊餅的王寡婦突然現身，裙擺沾滿西岸的冰血，“這些骨頭里藏著凌姑娘的劍氣。“她攤開掌心，幾片碎骨上確實殘留著熟悉的波動。

夜幕降臨時，陳霖獨坐在菌塔廢墟。凌可的酒葫蘆殘片在掌心流轉，每次轉動都映出不同時期的笑靨。當第七次轉到她晶化消散的畫面時，塔底忽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活著時不珍惜，死了倒矯情。“崔鐵匠的殘魂倚著斷墻，煙袋鍋里的火星照亮胸口的破洞，“當年她兵解后，我也這般窩囊過。“

陳霖的骨鞭洞穿殘魂，卻只攪散一團青煙：“滾出來！“銀鱗炸成劍雨釘入地面，震出個戴斗笠的佝僂身影——竟是凌可前世斬殺過的潮汛司劊子手。

“老夫現在是蜉蝣城的運尸人。“老者掀開斗笠，露出被菌絲覆蓋的面容，“凌姑娘托夢說，你該去通天海眼找...“

陳霖掐住他咽喉抵在菌墻：“她的魂魄在哪？“

“在每個人呼吸里。“老者嘶啞笑著，胸腔突然透明化——心臟處嵌著凌可的晶化斷指，“她說...要你親手剜出來...“

海底的壓強讓陳霖新生的逆鱗滲出血珠。他攥著那截斷指游向海眼時，菌絲網絡突然傳來凌可的囈語：“傻子...我在這里...“

海眼深處懸浮著水晶棺槨，棺中凌可的遺容宛如沉睡。陳霖的銀鱗剛觸及棺槨，整片海域突然沸騰，三百具青銅鼎從淤泥升起，鼎口噴出她生前的記憶光影。

“你終于...“所有凌可的虛影同時開口，“...學會一個人下潛了...“

陳霖的骨鞭掃碎青銅鼎，鼎片卻化作更多虛影：“當年你說要重建渡海盟...“某個十五歲的凌可虛影戳他胸口，“現在卻連我的棺材都不敢開...“

海底突然地動山搖，菌絲網絡傳來緊急預警。陳霖撞碎棺槨抱起遺體上浮時，發現所謂遺體竟是潮汛司用海底泥捏的傀儡，心口嵌著塊留影玉簡。

玉簡映出凌可真正的臨終畫面：她將最后縷魂魄注入菌絲網絡，指尖在虛空刻下“不必尋我“...

“你總是...“陳霖捏碎玉簡，碎屑在指間凝成新的銀鱗，“...這般自以為是...“

回到海岸時，京觀已被改造成燈塔。王寡婦正在用修士的金丹做燈芯，女人們唱著凌可教過的渡海謠。張老三的銅勺舀起海水潑向燈塔，水珠在半空凝成凌可的輪廓。

“盟主！西岸的漁民在龜甲上發現了...“傳令的少年突然噎住。陳霖轉身，看見海平線升起十二座肉胎長城般的巨影——這次是由凡人尸骸拼接的。

菌絲網絡劇烈震顫，所有凡人同時捂住心口。陳霖的銀鱗自動剝落，在空中拼出凌可最后的警示：“小心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