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班惜容早早起身練功，取出陪嫁禮單中的一把劍直奔院子。彼時霜露蒸發，正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她自小習武，這點寒冷其實不算什么。

她剛剛清醒，身子卻不軟，反而很有力氣，這是昨日睡得久的功勞。而且精神充足飽滿，面上光彩照人。

沙沙——沙沙——

班惜容輕點足尖，身子翩然躍起，劍隨身動，迸發的劍氣讓周邊草木沙沙顫動。

緊接著旋轉身體舞動，手也沒閑著，挽出數個完美的劍花，速度之快，連殘影都看不著。

又是一個跳躍，于空中利落翻身，穩穩落地，長劍自上而下狠狠劈下，劍指曲景程，“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偷著看算什么？”

曲景程定定一眼，她立于樹下，身姿矯健恍若驚鴻，里衣被素色外衣覆蓋，勾勒出修長的身形。

他一手擋住劍，一手捂住心口，語氣夸張：“娘子這是要刺殺親夫？”

“算了罷，我可不想新婚第一天就喪夫。”

他正經了點，道：“洞房次日就生龍活虎，還能舞劍，傳出去叫人以為本太子不行。你讓為夫如何自處？”

“我怎么知道。”她說著邁步進屋。

天將大亮，太陽升上地平線，金色的陽光在枝葉縫隙間綻放。

直到上了馬車，班惜容還在思考，曲景程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她喜歡武功。

他自得一笑，“我真的不在意。”

“你為什么能……”能每次都猜到我想說什么？

“本太子天生聰明，想必娘子也聽說過。”

雖然太子天生聰明的傳言早就人盡皆知，她也是相信的，不然也不能說出許多名言至理。只是這話出自他本人，莫名了變味。

馬車剛剛離開東宮，耳邊是車夫和宮女整節奏齊的腳步聲，還夾雜著曲景程的……一聲輕笑。

也不知道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一天笑個不停。

曲景程渾然不知，在車里也坐得端正，也許是想要突出自己的某個君子特質。

果不其然，當班惜容問出那句“你這樣難道不累嗎”，他又是微微一笑，只說了一句話：“君子慎獨，不欺暗室。”

她不再言語，從前季承平也說過這話。

班惜容掀開車簾一角，陽光灑下，皇城巍峨挺立的身影挺拔如松，磅礴氣勢難以言喻。

他灼灼的目光射在背后，她回頭，他笑看。

這不怪曲景程，是因為她今天實在好看，洞房花燭夜以后，就改披發為婦人髻，顯得大氣端莊。

明眸皓齒，林下風致，本就驚為天人的容貌更添顏色。那雙眼睛正如阮閱詞: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她迎上曲景程的目光，“殿下出神了。”

他一怔，轉瞬恢復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班惜容對自己帶著一份疏離。

馬車駛到鳳儀宮宮門，皇后身邊的孫嬤嬤早早迎了過來，想必是奉命在此等待許久。

曲景程搶先下車，她以為他好勝，也不放在心上。弓著身子下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

猶豫一瞬，班惜容輕輕把手覆去。細細摩挲，仿佛還有一層薄繭。

孫嬤嬤行禮進去通傳，待其出門復命，曲景程和班惜容才并肩入殿。

德陵帝和皇后端然而坐，茶案上有兩盞裊裊升煙的熱茶。

有宮女蓋了蒲團，兩人直直跪下，口中恭敬:“兒臣請父皇母后安。”“臣媳請父皇母后安。”

班惜容畢竟是大家出身，家中女兒都是花重金請了名師指導的，禮儀自然無可挑剔。

“免禮。”德陵帝面容沉靜。雖然沒有刻意端著，但帝王威儀不減。

皇后慈眉善目，古人云“相由心生”，皇后娘娘大約是個和藹的性子。心中想著，親近了許多。

皇后和德陵帝感情一般，若不是誕育了曲景程，恐怕就要被得寵的靜妃和德妃越過頭去。也正是如此，皇后對兒子的婚事能不催就不催。

如果能娶一個與他兩心相許的女子便是最好，她不希望曲景程重蹈自己的覆轍。為此還與德陵帝產生分歧，但那些指責全被擋了去。

皇后待曲景程是真心實意，所以母子情很是深厚。

直到曲景程十九未娶，她才生出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可能，她的兒子或許喜歡男色。結果私下詢問，被趕出宮門才作罷。

連男媳都能接受，如今得了這么個麗質天成端莊優雅的兒媳自然是高興得沒邊。

今日來鳳儀宮，主要目的就是讓新婦拜見公婆，曲景程便起來坐到一邊，留班惜容跪在蒲團上。

敬完皇后，后者忙拉她起來，在發髻上取下一支纏絲點翠金玉簪，笑容可掬：“這是當年本宮被立為皇后，鐘德太后賞的，如今便賜予你罷。”

“謝母后。”班惜容露出喜色，頷首以示尊敬。

皇后抬眼對身側的曲景程說道：“容兒進門，總是要認一認嫂子妯娌，日后好相處。”

曲景程行禮，“兒臣明白。”

德陵帝子嗣雖豐，十幾個皇子中只有五人娶妻，公主數量也是差不多，最年長的安華公主和端蕓公主已經出閣，兩位待字閨中。

曲景程拉著她的手，柔聲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