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聶白芷收到消息后立刻召集了所有能找到的桑玉成員。她翻閱了各界消息，得出一個結論——末帝退位，當權政府也即將易主。

聶白芷在國外曾有幸見過先生。他是一個真正的君子，他心系國家前途，為人溫和。至于如今被“炒”得火熱的原大將軍，很明顯并不適合“大總統”這把交椅。所以她決定聯合所有能調動的成員示威抗議原將軍的即位——這將會成為桑玉成立以來干的第一件大事！

“黃姐姐，鄰家的幾位姊妹勞煩你去通知一下嘍。”聶白芷舉著報紙晃了晃，轉身奔向了人群。她似乎一直都充滿了活力，像永遠不知道傷心、疲倦一樣。

黃芳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也升起了一股力量——這也是她加入桑玉的原因。在這個充斥著封建禮教的時代，有一股充滿活力的清流是難能可貴的。這股清流沖淡了男女能力差異的評估線，沖開了禁錮在女性思想中的囚籠。

“姐！我也要去！”黃芳的衣角被扯了扯，她低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妹妹——黃佳佳。

“別鬧，姐姐要去辦正事。”黃芳揉了妹妹的發頂。黃佳佳今年不到八歲，卻已經有了遠超同齡人的見解和先進思想這是黃芳引以為傲的。

“姐姐，帶我去嘛，我保證不添亂。”黃佳佳拉著自家姐的手撒嬌。“不行，你乖乖待在家，下次再帶你去。”黃芳拒絕了她的懇求，匆匆出了門。

“黃佳佳，黃芳要去哪?”一個鬼頭鬼腦的小男孩從草堆里鉆出來問道。

“黃安根！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能這樣說話！”黃佳很氣惱。她素日里便特別討厭自己這個無禮霸道的弟弟。

“黃芳是不要去哪躲著干什么壞事！”黃安根不依不饒追問。

“才不是！姐姐辦的是好事，才不像你整天只知道亂跑。”黃佳佳很不服氣，不耐煩的吼了一聲就進屋了。黃安根站在原地轉了轉眼珠，跑去找父親。

壬子年二月十二日晚，桑玉召開緊急會議，就當權政府易主一事展開討論，最后舉手表決——于壬子年二月十四日早晨進行示威抗議游行。全員通過。

桑玉成立以來第一次正面反抗的活動拉開序幕。

壬子年二月十三日早，桑玉成員奔走相告，上至婦女，下至學生，緊張的氣氛中流露出一絲興奮。一種難以捕捉的生氣彌漫在南永城中。

聶白芷帶著東西翻進崔晚黎的房間。她昨夜連夜寫信告知崔晚黎后就開始準備游行事宜。而崔晚黎好像一直在等消息，回信也格外快，她說她父親明日要跟著馬幫去送貨，家中無人，可以用來準備游行，所以聶白芷一早就來了。

“我可以抄幾張標語。”崔晚黎看著甩手的聶白芷，嘴上帶著溫柔的笑。

“好哇好哇，我手都酸了。”聶白芷把手伸到崔晚黎眼前，眼巴望著她。

崔晚黎有些好笑的握住她的手。“嗯，確實聞到酸味了。”

聶白芷聞言立即抽回手嗅了嗅“沒有啊……你騙我！”聶白芷看著捂嘴淺笑的崔晚黎立馬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嬉笑著輕拍一下，遞過了擬好的標語。

她們身為女性有諸多不便，說白了就是盡管當權政府宣揚“男女平等”，但國人千百年來刻入骨子里的“重男輕女”的觀念并不是這么輕易就能抹去的。所以就算是自發的游行示威也基本沒她們的份兒。如今桑玉組織那么多女性起來抗議，勢必會遭到頑固愚昧之人的阻撓。但如若她們不起來反抗，這千千萬萬還未覺醒的女性定要遭受更大的苦楚，封建王朝已經結束，女性也該迎來自己的曙光。哪怕付出的代價是生命，她們也甘之如飴。

壬子年二月十三日晚，桑玉再次組織召開了行動前最后一次會議，會議進行的很順利，但當眾人打算散去時，異變突生——

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群人闖入了屋子，對方不由分說開始翻箱倒柜，把聶白芷趕制出來的標語、橫幅洗劫一空。聶白芷死護住的日記本也被一個中年婦女搶走。

“呸！就是你這個小賤蹄子教壞我女兒，挑唆我女兒害我那苦命兒子，有沒有天理啊！”大媽殺豬般的聲音一嚎出來，人群更加混亂。聶白芷被罵懵了，看著人群正欲反駁。

“啪”一聲脆響回蕩在狹小的屋內。

“黃芳！要不是安根和俺講，俺還不知道你帶著黃佳佳那死丫頭在外邊兒丟人現眼呢！現在就給我滾回去，以后再也別想出門了！”黃父不由分說就拖走了捂著半邊臉的黃芳和被嚇得哇哇直哭的黃佳佳。聶白芷感覺自己那還未說出口的辯解像個笑話一樣堵在了喉嚨里，湮沒在了黃芳空洞卻流露出濃之哀傷與歉意的眼神里……

方才凝固的空氣隨著黃父的離去又活泛起來。聶白芷的耳畔頃刻之間就只剩下了嗡鳴與“回去”“走”之類的字眼。她很想出聲辯解，可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群封建至極的人們。

他們極其亢奮的把搜來的東西扔到地上，把火把擲到上面，火焰四躥。剛才的大媽眼疾手快按下了要撲上去的聶白芷，還挑釁的揚了手上的日記本。聶白芷睜大雙眼奮力掙扎想搶回本子，卻無濟于事。

“咚——”屋門再次被撞開，一群抄著木棍的人出現在門口。

“大晚上吵吵什么，讓不讓人睡覺了?！還燒東西，你們是想把這兒點了嗎?”為首的是一個面露兇色的高個男人，他招了招手，身后人立馬上前，一盆冷水澆滅了火焰。

“滾滾滾，快滾！再讓我聽到你們大晚上不睡覺亂喊，我就不客氣了，”對面放出狠話，還敲了木棍，嚇得鬧事的眾人面如土色，噤若寒蟬跑出門去了。

聶白芷揀起被扔到地上的日記本，小心拍了灰塞進懷里。

“白芷姐，你沒事吧。”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人群中擠出來。

“王一?你怎么在這?”聶白芷認出了桑玉中為數不多的聯絡員——正是每天叫賣報紙給崔晚黎傳遞消息的賣報郎王一。

“崔小姐聽說有人來鬧事便讓阿翠姑娘來找我，讓我從街頭那個‘丐幫’里找幾個兇一點的來鎮場子，不過好像還是晚了一點…”王一扭頭看著地上的灰燼有些懊悔。

“不晚——謝謝你了.”聶白芷緊了緊懷中的日記本。王一寒暄兩句才領著眾人走了。

聶白芷看著滿屋狼藉，轉頭看向角落里余下的幾人。

“姊妹們，后悔嗎?”幾人猶豫幾秒，齊搖了搖頭。聶白芷緩緩眨了眨眼，忽然咧開嘴笑了，兩顆虎牙整之齊齊露出來——“我也不后悔！”

壬子年二月十四日，崔晚黎看著輕車熟路翻進自己小樓的聶白芷關切上前。

“昨夜可有傷到。”她拉著聶白芷轉了一圈確認無礙后才松了一口氣。

聶白芷臉上掛著明晃晃的笑意“阿黎，你救場救的真及時。”

崔晚黎被她夸得臉紅，急急撒開了手坐回桌旁。聶白芷笑吟吟坐到她對面捧著臉看她。崔晚黎小口抿著茶水不敢碰上那道熾熱的目光。

良久，她聽到了一聲嘆息。

“怎么了?”崔晚黎看向她只見聶白芷蹙著眉一臉愁容。

“行動還沒開始就被迫中止了不說，我們的成員也少了大半……”崔晚黎沉思了一會兒盯著她的雙眼問。“你為什么那么抗拒原將軍當選大總統，只是因為他是軍閥首領?”

“不，他不只是一個年閥首領，他有列強的支持。打著奉命行事的旗號攻城略地，以武力威脅革命勢力。而后又反過來威逼末帝退位，迫使先生發表聲明說只要他贊成共和便推舉他做大總統。這樣一個心狠手辣、滿眼功利還善變狡詐的人，怎能接管當權政府，簡直德不配位！”聶白芷雙頰微微泛紅，情緒起伏異常激烈，氣得手都在顫抖。

崔晚黎搭上她白皙的雙手輕拍著以示安撫。

“阿黎，我該怎么辦。”聶白芷很苦惱，她一面擔憂國家前途交由那人手中會成什么樣，一面擔憂桑玉的成員命運如何。

“等，我們只能靜觀其變。先生必定不會輕易反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原將軍怕是坐定‘大總統’這把交椅了……”崔晚黎面色凝重。

“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壬子年二月十五日，南方參議院選舉原將軍為大總統，先生領導革命的成果終是落到了軍閥首領原將軍手中。

桑玉成員痛心疾首，但苦于人數銳減以至元氣大傷，無奈靜觀其變。

壬子年二月十日，原將軍在京城宣誓就任第二任大總統。

壬子年三月十一日，先生仍以大總統名義頒布了參議院制定的《臨時約法》，在制約原將軍的同時，從法律上宣告了君主專制之度的滅亡和民主共和政體的確立。這將成為本國近代民主化進程的里程碑。

桑玉成員稍感慰藉。

…………

冰雪漸融，為狂風暴雪所壓迫的翠竹逆風而挺，屹立于風雨中，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著以破竹之勢為自己捅出一片天……

至于桑玉，雖元氣大傷但好在它擁有一群充滿生機與活力的擁護者。不過數月，她們又整裝待發，踏上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