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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迷途的羔羊

凱恩是被巷子里的冷風吹醒的。他睜開眼時,頭頂懸著一盞忽明忽暗的琉璃燈籠——那燈沒有吊繩,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托在半空,灑下的光暈里飄著細碎的金粉。他剛想抬手,肋骨傳來的劇痛讓他縮成一團。破爛的麻布衣下,青紫的淤痕從肩膀蔓延到小腿,左腳踝腫得像塞了個發面饅頭。

“這是...哪兒?”他嘶啞著嗓子喃喃。石板縫里鉆出的熒光藤蔓纏在腳邊,葉片上浮動的紋路像是會呼吸的符文。遠處傳來叮鈴鈴的脆響,一架由水晶蝸牛拉著的木車慢悠悠碾過巷口,車斗里堆滿咕嘟冒泡的紫色漿果。

胃袋突然絞痛的抽搐讓他弓起身子。上一次進食的記憶還停留在冰原上的霜狼肉干,可當他摸向腰間,只抓到一把潮濕的苔蘚。指甲縫里的血痂和泥垢提醒著他:這副瘦巴巴的身體絕不是那個揮劍的騎士。

他正對著巷口積水的銅盆彎腰。水面倒影讓他的手指掐進掌心——本該屬于洛林家繼承人的英挺輪廓,此刻爬滿暗紅斑塊,如同被酸液腐蝕的油畫。那些潰爛似的紋路甚至在蠕動,當他屏住呼吸湊近,發現是皮下血管在魔紋間詭異地起伏。

銅盆邊緣的銹跡正在啃食水面倒影,凱恩猛地抬腳碾碎那灘污水。飛濺的濁珠沾上褲腿時,他條件反射地并攏腳尖——這個曾在宮廷舞會上被禮儀官夸贊的收步姿勢,此刻只讓磨破的靴頭滲出更多泥漿。指節狠狠擦過右臉魔紋,刺痛感卻從左側胸腔炸開。

他對著光檢查手掌——洛林家代代相傳的劍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指尖泛紫的角質層。而現在那些角質正在開裂,露出底下蛛網狀的藍紋。

“不是疤痕。”他對著墻面凸起的碎鏡呢喃,聲音像砂紙刮過鐵器。

十六歲的他曾在鏡前練習如何用微笑化解議會元老的刁難。如今這雙裂開的唇瓣間,隱約可見牙齒上浮動的灰色斑漬。

一陣裹挾沙礫的風突然掀開披風,凱恩踉蹌撞向堆疊的橡木桶。倒伏的桶身滲出深紅酒漬,他在那攤暗紅里看見自己完整的魔紋:從額角蔓生至鎖骨的紋路竟與森林里那些吸食他鮮血的咒文藤蔓有幾分相識

他發瘋似的用酒桶碎片刮擦皮膚,直到碎木嵌進指甲縫。這個動作驚飛了屋頂的渡鴉,黑色羽毛落進酒洼時,他看見自己瞳孔閃過咒文藤蔓的幽藍。

“哥哥!”帶著哭腔的童聲炸在耳邊。

一團臟成灰褐色的棉布球撲進他懷里。小女孩頂著一頭打結的枯黃頭發,手里豁口的陶碗摔在地上,濺出的米湯在石板縫里凝成珍珠似的圓粒。凱恩渾身僵硬——那孩子枯樹枝般的手指正死死攥著他胸口的破布,眼淚混著鼻涕蹭了他一身。

“阿諾說他親眼看見你被扔進黑河...“小女孩抽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找了三天...三天...“

凱恩的手懸在半空。他分明記得自己是獨子,可胸腔里翻涌的酸澀如此真實。當他遲疑著撫上女孩后背時,掌下凸起的肩胛骨硌得他心口發疼。“沒事了,“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他說“沒事了“時,舌尖嘗到雙重鐵銹味——既有重生時灌進喉管的血泥,也有這具身體原主咬破嘴唇留下的陳舊血腥。當女孩含糊的夢囈與記憶里議會元老的嘲諷聲交織成網,凱恩忽然分不清哪邊的聲音更真實。

女孩抬起頭,巴掌大的小臉上粘著煤灰,唯獨眼睛亮得驚人:“露娜再也不偷吃麥餅了,哥哥別丟下我...”

巷口傳來烏鴉啄食米粒的聲響,他低頭凝視水洼里扭曲的倒影。魔紋在右臉蠕動成新的圖案,酷似洛林家紋章上被利劍貫穿的玫瑰——只不過荊棘部分正在蠶食花瓣。

露娜拽著凱恩的衣角往巷子外走時,晨霧正被初升的太陽染成淡金色。拐過堆滿藤蔓纏繞的陶罐的墻角,凱恩猛地頓住腳步——整條街道像是被人倒扣了萬花筒。青石板路上流淌著熒藍色液體,像是融化的星河,赤腳踩上去卻干燥溫熱。背著竹筐的蜥蜴人商販蹲在路邊,鱗片在陽光下泛著青銅光澤,正用分叉的舌頭舔舐一顆會發光的蛋。

“那是熒光蜥蜴人的早餐蛋,“露娜扯了扯他僵住的手,“哥別盯著看,他們會吐酸液。“

凱恩喉嚨發緊。他記憶中最奇特的生物不過是霜狼,而此刻頭頂突然掠過一片陰影——三個裹著絲綢的精靈騎在巨型蝴蝶背上,蝶翼灑落的磷粉在半空凝成“絲綢五折“的字樣。路邊蹲著玩石子的獸人小孩突然跳起來,頭頂的羊角撞到懸空的燈籠,那燈籠竟發出公雞打鳴般的報時聲。

“讓讓!讓讓!“急促的鈴鐺聲從身后傳來。凱恩本能地把露娜護到墻邊,只見一架沒有輪子的木車飄過街道,車上堆滿咕嘟冒泡的玻璃罐。駕車的老頭戴著單邊鏡片,鏡框上嵌著的紅寶石不斷閃爍。“新鮮出爐的思維氣泡!“他扯著嗓子喊,“兩個銅幣換一刻鐘美夢!“

露娜忽然踮腳湊近凱恩耳朵:“上周老吉姆偷喝了一罐,夢見自己變成會飛的魚,結果撞到治安所的結界...“她突然收聲,因為街對面店鋪的布簾自動卷起,露出里面漂浮的家具——四腳椅在半空跳圓舞曲,茶壺追著茶杯噴熱氣,而店主正躺在吊床上打呼嚕。

正午的救濟站排著歪歪扭扭的長隊。凱恩拄著撿來的木棍,露娜攥著他缺了角的衣擺。隊伍最前方的灰袍修女正在施粥,銅勺敲打木桶的節奏像極了莫爾森教官訓人時的指節聲。

救濟站是座藤蔓編織的圓頂建筑,透光的葉脈在天花板上拼出“慈悲之神“的圖騰。

前面穿蛇皮短褂的男人腰間別著匕首,正陰惻惻地盯著小女孩枯草似的頭發。他把露娜往身后藏了藏,數著前面還有七個人。

琉璃燈籠突然暗了下來。凱恩抬頭,看見三只巨型蜻蜓掠過天空,半透明的翅膀上流轉著魔法陣的光紋。騎在蜻蜓背上的人灑下一把銀粉,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那粉末落地變成會蹦跳的銅幣。

“是幻術師的把戲。“前面佝僂的老頭啐了一口,“上個月騙走我半袋土豆。“

露娜卻突然掙開凱恩的手,追著一枚滾到墻角的銅幣跑開。凱恩剛要追,灰袍修女的銅勺已經指到他鼻尖:“身份牌。“

他茫然地摸遍全身,露娜呼哧呼哧跑回來,踮腳往木桶沿放了個鐵片。修女瞇眼看了看鐵片上的刻痕:“北區流民,三天領一次。“銅勺往陶碗里磕了兩下,清得能照見碗底的米湯晃出小半口。

回窩棚的路要穿過魔法集市。露娜像條小尾巴緊貼著凱恩走,碗里的十二粒米數到第三遍。攤位上飄來的香氣勾得人胃疼,凱恩盯著那個賣火焰餡餅的攤位——面餅在鐵板上自動翻面,餡料里的肉丁滋滋冒著金黃色的油泡。

“哥,看那個!“露娜突然扯他袖子。

穿絲綢長袍的婦人正在發脾氣,腳邊散落著裂開的晶石。“說了要刻祝福紋,你們給我刻成豐收紋!“她尖利的指甲幾乎戳到匠人臉上,“今晚就是公爵府的宴會...“

匠人賠著笑擦汗:“現在重做要兩枚銀幣。“

“半刻鐘!“婦人踢開腳邊的晶石,“這些廢料白送都沒人要!“

凱恩蹲下身,撿起滾到腳邊的菱形晶石。露娜嚇得直拽他褲腳:“哥,那是魔導石碎片,會炸...“

“你看。“凱恩用衣角擦凈晶石表面,露出底下藤蔓狀的花紋,“這是雙面刻紋,只是兩個紋路疊反了。“他想起父親書房里那本《魔紋錯位修正案例》,指尖無意識地在晶石邊緣摩挲。

匠人突然沖過來奪走晶石。凱恩被推得撞在貨架上,后腰磕到硬物也顧不上疼——那匠人正舉著晶石對光細看,嘴里念叨著“疊紋共振“之類的詞。

“小兄弟會改紋?“匠人再轉頭時,黑黃的門牙都透著殷勤...

窩棚里第一次飄起麥香。露娜守著火堆翻烤面餅,眼睛瞪得比餅上的芝麻還圓。凱恩用碎晶石在石板上畫著魔紋,手指被鋒利的邊緣割破也渾然不覺——匠人給的預付款換了半袋粗麥粉,還余下三枚銅幣。

“哥,魔法師大人為什么要刻錯花紋呀?“露娜把烤得金黃的餅子遞過來。

凱恩把餅掰成兩半,大的那塊塞回她手里:“他們不是錯,是想同時激活兩種效果。“熱麥香沖得他鼻子發酸,“就像...想同時抓住兩把劍。“

露娜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跳起來轉了個圈:“明天能買那個會發光的頭繩嗎?就那個藍色的...“

“買。“凱恩咬著自己那半塊餅,粗糙的麥麩刮著喉嚨,“還要買雙不漏底的鞋。“

夜風卷著遠處魔法鐘樓的樂聲飄進來。露娜蜷在干草堆里睡著后,凱恩就著月光數剩下的銅幣。當第七遍確認數目時,露娜已經沉沉睡去。

琉璃燈籠的光暈里,晶石紋路流轉著微弱的紫光。凱恩用炭條在石板上臨摹,突然發現某個轉折與父親印章的紋章重合。當他下意識順著記憶補齊紋路時,晶石“啪“地裂成兩半,斷面整齊得像被劍鋒劈開。

“哥哥在變魔法?“露娜迷迷糊糊地嘟囔。

“是風刮的。“凱恩用腳抹去石板上的紋路,掌心的晶石殘片微微發燙,仿佛有團被封存的火剛剛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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