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順著凱恩·洛林的下頜滴落，在訓練場的青石磚上洇出深色斑點。他望著測試水晶中游走的金芒，那些細碎的光線正如退潮般從頂端消散，最終定格在刻度線三分之一的位置。

“血脈適應性32.7%——未達標。“莫爾森教官用羽毛筆尖敲了敲羊皮紙邊緣，火漆印章在陽光下泛著血色的光

“洛林少爺，這已經是本季度第三次了。“東側觀禮席傳來嗤笑，凱恩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布萊克那伙人。

紅發貴族故意把佩劍拍得啪啪作響：“聽說洛林商會最近捐了座藏書樓？該不會連騎士資格也能買吧？“凱恩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能聞到父親常用的檀木香從羊皮紙邊緣滲出，混合著訓練場的鐵銹味，形成某種令人窒息的腥甜。遠處鐘樓驚起一群白鴿，羽翼割裂陽光的瞬間，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個同樣充滿鐵銹味的黃昏。

七歲的凱恩蜷縮在傾覆的馬車下，看著護衛隊長的斷劍插進泥地。哥布林的腥臭涎水滴在他前額時，林間突然傳來雪松斷裂般的轟鳴。銀甲騎士踏著月輝而來，馬鞍上的王室紋章流動著冰藍微光。為首的少女旋身斬落魔物頭顱，濺起的血珠在空中凝結成冰晶。當她的劍鋒挑起哥布林酋長抽搐的心臟時，凱恩看清她發間閃爍的星芒額飾——正是王室三公主斬殺九頭蛇時佩戴的圣物。公主溫涼的手掌覆上他眼睛，解下頸間項鏈的動作帶起風雪氣息。青銅鱗片貼上皮膚的瞬間，凱恩聽到某種遠古的嗡鳴。他偷偷從指縫窺見公主鎧甲內側的暗紋——那些蜿蜒的線條此刻正在記憶里逐漸清晰，與眼前晃動的水晶柱產生奇異的重疊。“洛林少爺？“莫爾森教官的呼喚將他扯回現實，“需要派馬車送您回府嗎？“凱恩抓起成績單沖向拱門，青銅吊墜在疾跑中拍打胸膛。三公主的雕像矗立在廣場中央，青銅鑄造的裙擺積滿鴿糞，斬殺九頭蛇的劍鋒卻依舊凌厲如初。

暮色中的白薔薇公園飄著藍楹花瓣，凱恩癱坐在長椅末端，盯著成績單上暈開的墨跡。噴泉旁的小販正在叫賣櫻桃餡餅，甜膩的香氣讓他想起某個總是帶著薄荷香的身影。素白裙裾掃過青石板的聲音由遠及近。

當蘇菲亞·晨星提著藤籃坐下時，凱恩注意到她發梢凝結的細碎冰晶——這是少女身上永遠帶著的涼意，就像初春未化的殘雪。“這次是鮭魚三明治？“凱恩瞥見餐籃里的油紙包，“上周的蜂蜜蛋糕害我被布萊克嘲笑了一整天。“蘇菲亞低頭整理亞麻餐巾，月光石發夾在她耳畔流轉微光。她切檸檬片的動作精確得近乎儀式，冰茶表面浮動的薄荷葉始終維持著完美的弧度。

“你手上的凍瘡還沒好？“凱恩突然抓住她推來餐盤的手腕，那些鱗片狀的紅痕在暮色中格外刺眼。少女迅速抽回手，耳尖泛起淡青。這是凱恩第三次看見這種異常色澤，去年冬夜撞見她偷偷喂養流浪貓時，積雪映照下的耳廓也曾閃過同樣的微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凱恩輕聲問道：“你最近有沒有聽說過北境的霜狼群？”蘇菲亞攪拌冰茶的動作突然停滯，銀匙與玻璃杯相撞發出清鳴。當她抬起眼睫時，凱恩在她翡翠色的瞳孔深處捕捉到轉瞬即逝的金芒。“商會明天要運送三十車防護卷軸過去。”凱恩接著說道。蘇菲亞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希望一切順利。”

洛林莊園的餐廳永遠飄著安息香的氣息。凱恩數著父親切割羊排的節奏，當餐刀第七次劃過骨瓷盤時，那個溫雅卻沉重的聲音終于響起。

“聽說圣殿騎士團新增了魔紋學選修課？“洛林先生抿了口陳年葡萄酒，

“或許比劍術更適合你。“凱恩盯著濃湯里沉浮的歐芹碎，據理力爭道：“我不明白為什么您總是試圖讓我放棄騎士之路。騎士不僅僅是戰斗，更是一種榮耀和責任。”

“榮耀和責任？”父親冷笑一聲，“你知道有多少貴族子弟因為無法適應騎士的嚴酷訓練而喪命嗎？商會的生意同樣需要智慧和勇氣去守護。”

“商會也需要騎士來保護商隊！”凱恩提高聲音，“沒有騎士的保護，商隊在魔物橫行的道路上如何安全前行？”

“所以你就想用商會的錢去打腫臉充胖子？”父親的餐刀重重地敲在盤子上，“你以為成為騎士就那么光鮮嗎？”

凱恩看著父親，“我們應該感謝他們幫助了商會的商隊。”

父親嘆了口氣，母親趕忙說道：“好了，別吵了。凱恩，你父親也是為你好。”

凱恩放下銀匙，說道：“我知道，但我也有自己的夢想。騎士之路雖然艱難，但我不會放棄。”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吧，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如果下個月的測試你還不達標，就老老實實地回來幫我打理商會。”

凱恩點了點頭，心中既感激又有些失落。他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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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摻了鐵銹的墨水，沿著飛檐獸首的輪廓緩緩流淌。凱恩漫無目的地在石板街上游蕩，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劍柄的纏繩——這是三年來養成的習慣，每當測試失敗，皮革粗糙的觸感總能稍稍壓下喉間的苦澀。

他駐足在十字路口，突然意識到今夜街道安靜得反常。鐵匠鋪檐角的青銅風鈴在穿堂風中啞了嗓子，香料市場只剩幾盞孤燈搖晃，連醉漢常臥的橋洞都空無一人。月光照亮青石板上交錯的轍痕，某種膠狀物質正在車轍中緩慢蠕動，泛著熟過頭的櫻桃般的暗紅色。

“嗒、嗒、嗒“

馬蹄鐵叩擊聲從主街傳來。凱恩閃身躲進面包房拐角，看著銀甲騎士列隊駛過。月光在精鋼胸甲上折射出寒潭般的冷光，當隊伍中段那匹月白色獨角獸出現時，他感覺左臂龍形烙印突然發燙——這是騎士學院注入的龍之力在共鳴。

三公主的銀發比十二年前更耀眼。隨著坐騎步伐，發梢纏繞的冰凌輕輕碰撞，奏出水晶風鈴般的清音。這個瞬間凱恩仿佛回到七歲的雨夜，同樣的冰晶聲響中，公主劍鋒挑起的魔物心臟在空中劃出血色弧線。

當隊伍經過鐘樓時，公主抬手扶正額間的星芒飾物。這個動作讓鎧甲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內側若隱若現的暗金紋路——與當年救他時鎧甲內襯的魔紋如出一轍。凱恩的太陽穴突然刺痛，烙印在皮膚下的龍之力開始不受控地翻涌。

商隊后門的暗道記憶突然蘇醒。七歲那年他就是鉆過那道生銹的鐵柵，才躲過了哥布林的利爪。等回過神時，雙腿已經帶著他穿過三個街區的陰影，城墻垛口的火光在瞳孔中跳動。守城衛兵如同被施了石化咒，對這支深夜出城的隊伍視若無睹。當包鐵城門即將閉合的瞬間，他貼著門縫滾入夜色，后頸被鐵銹刮出的血珠很快在寒風中凝結。

森林在月光下舒展著漆黑的脈絡。凱恩的鹿皮靴不斷陷入腐殖層，每次拔足都會驚起裹著熒光的菌絲。起初還能聽見前方馬蹄聲，但隨著林間漸起的薄霧，那些聲響就像墜入深潭的碎石般沉寂。

當他第三次繞過同一棵雷擊木時，冷汗已經浸透內衫。樹干焦黑的裂痕間，某種熒光苔蘚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滅，孢子噴發時帶起的磷粉在空中組成扭曲的圖騰。左臂烙印突然針刺般劇痛，這是龍之力對危機的預警——莫爾森教官說過，當魔物臨近時，人造龍血會產生灼燒感。

腐葉的霉味突然被腥甜取代。凱恩蹲身查看地面，月光照亮了暗紫色苔蘚，每個孢子囊都在滲出膠狀物質。當指尖即將觸碰時，整片苔蘚突然收縮，露出下方森白的獸類骸骨——那些肋骨上布滿鋸齒狀咬痕，顱骨眼眶里插著冰錐般的晶體。

“沙沙“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凱恩背靠古樹拔出佩劍，劍鋒映出林間無數跳動的猩紅光點。他這才驚覺自己站在環形空地的中央，十二棵古樹以完美間距圍成囚籠。地面開始蠕動，苔蘚翻卷著露出更多骸骨，有具人類尸骨的指節還緊扣著鑲有冰藍寶石的劍柄。

第一聲狼嚎撕裂夜空時，左臂烙印已灼燒到近乎麻木。黑影裹挾著冰碴撲來，凱恩勉強架住襲來的利爪，劍刃與霜狼的冰晶鱗甲摩擦出刺目火花。借著格擋的反作用力翻滾到樹后，他終于看清魔物的真容：這些狼型生物渾身覆蓋著半透明鱗甲，每片鱗下都流淌著幽藍熒光，本該是眼睛的位置燃燒著兩團冰焰。

第二只霜狼的吐息擦過左臂，精鋼護腕瞬間結滿白霜。凱恩突然想起蘇菲亞耳尖的淡青色澤，那個總帶著薄荷香的少女整理餐巾時，發間永遠凝結著細碎冰晶。當第三只魔物從頭頂古樹躍下時，他左臂突然爆發金色光紋——這是三年來首次成功喚醒的龍之力，雖然只有瞬息，但足夠讓劍鋒燃起灼目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