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里只剩奶奶了
- 梧桐樹下的楊槐花2
- 燒茶餾饃
- 5555字
- 2025-02-17 16:46:34
“大(爹)走了有半年了吧?”
2011年六月份是農(nóng)忙收麥子的季節(jié),外面務(wù)工人員也都回來下地了,這天天氣晴朗溫度達到了三十多度,爸爸天蒙蒙亮就起來做好了飯,他從廚房把饃筐端到院子里的小桌上,看到奶奶耷拉著腦袋望著飯食出神,渾濁的眼睛里悲傷中帶著些許憂愁,他想到了什么也明白老人在想什么,又一次從廚房端來一碗豆芽菜問道。
我揉著眼睛從堂屋走出來,到水井旁一只手壓水一只手接水洗漱,聽到奶奶嘆了口氣憂憂的回答:“有了……他剛離開時,武文才上小學六年級,你看現(xiàn)在馬上初中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我感到爸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聲音顫抖帶著些許哭腔,關(guān)切的對奶奶道:“娘,大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身體。”
奶奶擦了擦眼角,她點了點頭,接過爸爸遞來的饃:“娘懂,娘知道……”
爸爸招呼我過去吃飯,我停止壓水跑到院子里一根繩下,用上面搭著的毛巾胡亂的擦干手上臉上的水分,然后又跑到小桌前掰了半塊饃,坐在小椅子上一手拿饃一手拿筷子,津津有味的夾著豆芽菜啃著饃,奶奶再一次接過爸爸從廚房端來的糊涂湯,吹了吹嘴唇貼著輕輕抿了口放在桌上,她有些不舍的看著爸爸問:“筑林,你什么時候走?”
爸爸剛端完飯食坐下,拿著一個饃咬了口,正準備用筷子夾菜,忽聽得奶奶這么問,手里的動作停了,慢慢咀嚼嘴里的饃答道:“過兩天……”
奶奶拿著半塊饃放在嘴邊輕輕啃著:“走吧……走了好……家里面有我照顧,你放心出去吧……武文……”
我那時候吃飯也慢,主要是喉嚨細,不好吞咽大塊的食物,只能小塊小口的吃,聽到奶奶突然叫我的名字,我心里一顫嚇得筷子差點掉了,猛地抬起頭看向她,嘴里的食物都忘記嚼了,奶奶直勾勾的看著我眼眶發(fā)紅,余光掃到爸爸,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難過。
沉默片刻,爸爸從兜里掏出一沓皺巴巴但撫的平整的紅票票,慌忙交到奶奶手上并說:“武文不是過了暑天就上初中了嗎?這些錢你拿著,到時候給他交學費,傢(自己)留著點,娘你想吃點啥買點啥,俺大不在了照顧好傢(自己)……”
奶奶倒是不含糊,本來還渾濁無神的眼睛,在看到紅票票的那一刻瞬間亮了,愣愣的盯了好幾秒,也不像旁人推脫講孩子你掙錢不容易娘咋能要你的錢,孩子我會照看好的放心吧,抹眼淚眼角發(fā)紅什么的,我趁著喝湯的間隙偷瞄一眼差點把湯噴了,強忍著被嗆的欲望連忙咽下去了。
只見奶奶很自然的放下啃剩的饃和筷子,伸手從爸爸手里接過錢,一個食指蘸著口水數(shù)了數(shù),有個一千左右的紅票票,面上閃過一絲喜色,轉(zhuǎn)眼即逝換上憂愁的神色來,邊把錢揣兜里邊數(shù)落爸爸道:“瞧你這記性,還當?shù)哪兀湮氖罴龠^了上六年級,什么初中啊……”
爸爸愣了一下,撓頭傻笑:“是……是嗎?是我記差了哈哈……”
奶奶突然道:“那個你剛才說的娘知道……娘知道……”
爸爸又慌神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吃饃夾菜喝湯看戲。
待到早餐結(jié)束,爸爸起身準備將碗筷收進廚房,小叔的聲音從大門口外傳來:“二哥!咱哥讓去地里割麥呢,然后到場里打!別忘了帶著鐮刀!”
我已離開小桌跑到堂屋門口,聞言邊回頭望,只見小叔光著膀子渾身都是汗珠,穿著灰色褲腳卷到膝蓋的褲子,黝黑發(fā)紅的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拿著把鐮刀站在那著急忙慌的招呼著收拾碗筷的爸爸,爸爸應(yīng)道:“知道啦!東兒!這會兒(現(xiàn)在)就去!”
小叔來不及停留就跑回家,他點點頭說:“好!那我先走啦!把北地割的麥先拉過去!咱哥在東地呢!”
沒一會兒就看到小叔拉著他家的架子車從門口經(jīng)過,花娘也全副武裝(頭頂著毛巾手拿鐮刀和繩子)跟在后面,兩個小娃娃鬧著要跟著去卻被訓斥回來,委屈巴巴的站在我家大門口,爸爸邊應(yīng)邊加速收拾碗筷,送到廚房后又囑咐我:“好好好!你先去吧!武文你跟弟弟妹妹玩兒,好好看著他們啊爸上地了!”
我望著兩個娃娃,撇著嘴不情愿的點點頭:“嗯……”
爸爸問奶奶:“娘你年紀大了就在家歇著吧,對了,咱家的鐮刀擱(放)哪個啦?”
奶奶指著一處道:“就在門樓底下擱著呢,看到?jīng)]?那個袋子里邊兒兩把呢。”
爸爸過去在一堆袋子里找到不太鋒利有點生銹的鐮刀,彎腰拿上迅速起身又在院子的繩子上扯了條毛巾,搭在肩膀上沖我們揮揮手露出質(zhì)樸的笑容:“看到了,我走了!”
奶奶擺手起身走向廚房門口,朝里看了看微微皺起眉頭,轉(zhuǎn)身又朝爸爸走去:“好,去吧,干活招呼(小心)著點!”
爸爸以為奶奶也要跟他上地,感動的都快哭了:“知道了娘!你回去吧!”
誰家母親不疼兒啊!
奶奶走到一半停下了,抓起廚房墻外掛著的曬干的絲瓜,嘟囔著又朝廚房走去:“真是的,忙起來碗都不知道洗……”
喂?!我剛想感動呢喂!
爸爸呆愣原地,回神跑出門去。
奶奶在廚房洗碗刷鍋,爸爸下地干活,大伯和小叔家沒人,就剩我們?nèi)齻€小崽子了。
我心情郁悶的往堂屋里走,約好了要跟聰聰玩卡的,這倆小崽子搗什么亂,不太想帶他們玩。
兩個小崽子跟我到屋里,我再床頭柜里翻昨天贏得卡,身后有個軟萌的女娃娃聲,滿懷期待的問我:“武文哥哥,我們玩什么呀?”
我手里拿著一沓厚厚的圓卡,上面有新有舊有買的有贏的,上面都是當時很火的動畫片卡通人物形象,什么喜羊羊與灰太狼、鎧甲勇士、奧特曼的等等啦。
一回頭兩個小崽子眼里冒星星的看著我,雖然很不情愿但還是不忍心,郁悶的嘆了口氣又開始翻床頭柜,里面可都是小小的老子多年存的寶貝,玩具什么的都在里面:“看看啊……哥哥有沒有玩具……以前記得去俺舅家他給我一個擎天柱,放哪兒了呢?找找……”
正找著,門外響起孩童的聲音,得意中帶著些許挑釁:“武文!我來找你打卡了!俺爸又給我買了兩包,塑料的,這次一定贏你!”
我一聽,這不聰聰嗎?!昨天贏得都是他的,還敢來?
索性不找了,直接拿卡出門,在他面前晃了晃,故意氣他:“來啦!聰聰啊?上次還沒輸慘嗎?全都輸給我了,這次你覺得你能贏嗎?不心疼?這么好的卡……”
本來天氣就熱,那小子氣的臉紅紅的,滿頭大汗,指著我吼道:“你!你……別諞(炫耀)了!快點開始吧!把你的卡還有我輸給你的,全都拿出來!我一定贏你!”
我們在我家門樓外的一棵樹下玩,蹲在那里玩當時流行的畫圈賭卡,就是用樹枝在地上畫一個圓圈,然后制定規(guī)則押多少張卡,在用自己手里的卡打其中任意一張卡或多張,打翻或者打出圈外卡就歸誰,要是打不贏或者出界充公!
有簡單的一對一對打,可是對方不愿意,說不刺激一下子贏完才痛快,他執(zhí)意如此我也只好同意了。
我看著他手里新的質(zhì)地是塑料表面畫著賽爾號的卡,心里樂開了花,都是我的。
那時候剛流行孩子手里的卡大多是紙質(zhì)的,塑料或者鐵的鎮(zhèn)上或者縣里和市里才有,老稀罕了,你如果有就可以在村里孩子中橫著走。
我說:“好,輸了可不要哭鼻子呦。”
兩個人往圈里投了些卡,聰聰撅著嘴,拿著一張卡發(fā)起沖擊:“哼!這次我先來!嘿呵——”
可惜一個都沒有撼動,當時他的臉就黑了。
我笑道:“哈哈哈!這么好的卡,真是可惜了!看我的,去!”
老子隨便一個平a,就打翻了兩個,開開心心收入囊中。
兩個小崽子在旁邊歡呼雀躍:“武文哥哥加油!武文哥哥加油!”
那時學前班的智源眼都發(fā)光了:“把聰聰?shù)目ǘ稼A過來給我玩!”
看著對方在玩自己的卡還這樣說,聰聰嘴都氣歪了:“智源!……”
智源朝他吐了吐舌頭:“咋啦?我給我哥哥加油不行啊?略略略!”
聰聰氣炸了:“你!……”
又接連好幾盤發(fā)起攻勢,打翻基本沒有,用力過猛出界的倒是有好幾個,他臉憋的通紅都快哭了。
我說:“又沒打翻,看我的吧。”
毫不意外,我又贏了。
聰聰咬牙切齒瞪著我:“可惡……”
從早上一直打到中午,中途他卻是僥幸贏回去些,可惜沒高興幾秒,又被我贏走了。
這不,我又贏了他僅有兩張的其中一張:“又贏了,這張卡歸我了,還來嗎?你只剩一張了。”
“……”他沉默許久,狠下心來:“再來!”
聰聰不甘心的猛烈進攻,沒有一點用,最后一張卡也充了公。
我嘴角上揚,用最后一擊:“想要翻盤嗎?你沒機會了!”
瀟灑的打翻他的最后一張牌,兩個小崽子跳的比天都高:“耶!哥哥贏了!哥哥真厲害!”
聰聰氣的牙癢癢,眼眶泛紅,眼角含淚:“武文……”
他氣急敗壞要搶,我立馬攔下道:“輸了可不要耍賴皮哦!這是我的啦還回來!”
聰聰終于哭了,他猛地放下,站起身跑回家,走之前放狠話:“你!你給我等著!我再讓我爸去城里給我買卡!買鐵的!看你怎么贏!”
這正和我意,我沖他叫道:“我等著呢!哈哈哈!又是大豐收!”
我看他跑回家,很大力關(guān)門,哭聲響徹云霄。
智源眼巴巴看著我,又看看卡,小手蠢蠢欲動:“哥哥真厲害,我們可以拿……”
我大方的手一揮:“拿去玩兒!”
這小子倒不客氣,倆手捧起不少,就奔向剛才去賣店買零食回來的夢屏:“謝謝哥哥!哥哥真好!姐姐我們一起玩卡吧?武文哥哥給的,他又贏了聰聰好多!”
夢屏點頭:“好啊,我剛?cè)ワw機那兒買的辣條你要不要吃?他又進了新的……”
兩個小崽子歡快的跑來,我在門口收拾其余的卡,塑料的果然不錯,我喜歡~
智源拿起一包開撕:“我吃這個麻辣一條街!真香!武文哥哥也吃!”
我感動壞了,把卡裝兜里,伸手去拿:“好!”
這小子就給我一根:“哥哥吃啊!”
我嘴都抽抽了氣的:“真大方啊!”
智源邊笑邊大口吃滿嘴流油,我饞的不行,黑著臉可憐的把那一根送進嘴里,香香辣辣的還有嚼勁……
夢屏給了我一包:“武文哥,給你一包,這個辣片也好吃,看智源摳的,就給一根……”
我說:“還是夢屏妹妹好啊,不像弟弟那么摳!看,一說他嘴撅到天上去了!”
那小子不開心了,我倆邊吃邊笑:“哈哈哈!”
智源朝我們做個鬼臉,生氣的跑回了家:“不理你們了!略!”
中午吃飯的時候爸爸和小叔還有大伯都沒有回家,還是花娘和大娘回來做飯帶給他們在地里吃,很辛苦大熱天的,我們這些小孩在門口的樹下玩卡玩到傍晚。
突然聽到奶奶在堂屋喊:“武文!快來!”
“來啦!奶奶!”我忙放下卡,起身朝屋里跑去:“夢屏妹妹你好好跟智源弟弟玩,咱奶奶喊,我去看看!”
囑咐妹妹,妹妹翻白眼:“誰跟他玩啊,摳門精……”
智源在一旁道:“姐姐快過來玩打卡!里面有巴拉拉小魔仙的!”
她屁顛屁顛就跑過去了:“來啦!”
“呃……”我很無語好吧,說的不跟他玩呢!
到了屋里,發(fā)現(xiàn)奶奶躺在地上,把我嚇壞了,哭著說:“奶奶!咋了?你沒事吧!地上涼,快起來,別躺這兒睡啊……”
奶奶指著電閘道:“我被電著啦,快去叫你爸!”
“……”我的哭聲立馬停止,點點頭奪門而出:“嗯,好!”
拼命往地里跑,順便拿上變蛋和啤酒,壯勞力就好這一口!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這天是我們六年級畢業(yè),小升初考試前。
學校組織了體檢,老師維護秩序:“同學們,一個個排好隊,我們準備體檢了!”
我們一個個的排成一排:“好的,老師!”
老師說:“叫到名字的上前來啊,我們體檢只有三項,驗血和測視力還有身高體重,完了之后呢去校長室門口拍準考證,同學們都清楚流程了吧?”
我們:“清楚,老師!”真是又激動又緊張啊!
“好!”老師滿意的點頭拍拍手,轉(zhuǎn)頭對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頭說:“好了,劉醫(yī)生,那我們開始吧。”
劉醫(yī)生推了推眼鏡問:“董老師,名單是按照……”
董老師:“是按照上個月月考成績排的,從高到低,您挨個叫。”
劉醫(yī)生明白了:“好,陳思穎!”
一個女生出列:“到!”
每個體檢項目都安排的有醫(yī)務(wù)人員和器材還有登記的人。
有女生害怕:“好緊張怎么辦?聽說驗血扎手指可疼了,好可怕……”
郭正豪拍著胸膛:“怕什么?你們女孩子就是矯情,別說扎手指就是抽血,我也連眼睛都不眨!”
下一個就是他:“郭正豪!”
他嚇得一哆嗦:“嗯……到!”
我們大笑:“哈哈哈!”
前面還算不錯,到了驗血環(huán)節(jié),只聽一聲慘叫:“啊——”
劉醫(yī)生:“郭正豪,暈過去啦!”
董老師立馬道:“不好意思劉醫(yī)生,這孩子從小就暈血……”
我們笑的更大聲了:“哈哈哈,笑死了!”
“讓他逞能,凈說大話。”
“活該……”
到我了:“劉武文!”
我緊張壞了:“……是!”
身高體重還好,驗血也不怕,但是測視力,我看不清啊!
就看著醫(yī)生拿著根棍,在一堆朝著個方向的E字指,上面大的能答對到下面越來越小,我急的都快哭了。
最終,醫(yī)生:“有點近視啊。”
我天都塌了:“……嗚嗚嗚……”
有人嘲笑我:“哈哈哈,膽小鬼又哭鼻子啦!”
有人故意問:“因為啥?”
這人答:“醫(yī)生說他近視啊!”
那人道:“至于嘛。”
大家都笑:“哈哈哈!”
董老師看我哭的傷心,就制止道:“大家,不可以取笑同學哦。”
大家立馬止笑:“哦……”
我覺得難堪丟臉跑了,路過楊楊她小聲:“劉,劉武文……”
有女生故意逗她:“楊楊,你喜歡的人哭了,不去哄哄嗎?”
她故作生氣道:“你喜歡的!”
那女生忙改口:“我說錯了,是,喜歡你的……”
“……”
我沒聽到她的回答,不知是我跑太遠了,還是她沒說話。
但我知道,她在看我,一直在看我,擔心的,看著我……
體檢過后拍準考證照片,一塊紅布一臺相機一個凳子,一個個上去坐正面對鏡頭。
下課鈴聲響起,董老師問我們:“大家的準考證都拍完了吧?”
我們齊聲:“都拍完了!”
董老師又囑咐道:“好的!下周一開學八點之前過來領(lǐng)準考證,然后呢我們第二節(jié)課大課間拍畢業(yè)照,后面兩節(jié)給大家講講注意事項,中午放學回家準備準備下午一點的時候過來,由老師和校長帶大家去鄉(xiāng)里初中學校考試,準考證和文具都帶帶好別忘了,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我們回教室收拾書包:“明白了!”
董老師在講臺:“好!放學!享受一下小學最后的雙休吧!但也別光顧著玩,復(fù)習功課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知道了,董老師!”
同學們一個個背著書包跑出去,楊楊叫住我小聲詢問:“武文你報考的是哪個學校啊?”
我心里緊張又激動,小臉燒的通紅,不敢看她:“襄園一中,楊楊你呢?”
她的聲音有些難過:“爸爸讓我去縣里實驗中學……要分開了好舍不得你啊!”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瞳孔極具放大,這溫軟的觸感,她在抱著我哭?
我不敢相信的看她,她的眼眶濕潤,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我,她依然是那么好看,扎著馬尾辮穿著白裙子,她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的聲音有些哽咽,心一下子空了:“我也是……”
臨分別時,她哭著問:“劉武文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眼泛淚花,帶著哭腔道:“會!”很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