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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家里的櫻桃樹開了(下)

人這一生經歷好多次的相聚和離別,每一次都讓人喜出望外和痛不欲生,老話說:“有相聚就有離別。”

2010年臘月二十七,我最敬重親愛的爺爺去世了,那天天色暗沉有風很冷,還下著鵝毛大雪。

就在這個冬天爺爺生了一場大病,120接他去醫院檢查確定是肺癌晚期,在重癥監護室治療了一個星期,縣里最好的治療方案都沒能留住他,這個和藹可親對所有人都好的老人,臘月二十六號下午醫院下達了死亡通知,爺爺傍晚就被拉回了家準備后事。

他那常年因為勞作瘦小佝僂的身體,現在更加枯瘦如柴身上沒有一點肉,只有一層皮包裹著骨頭,可憐兮兮的只有一口氣吊著,一動不動的躺在家里堂屋爸爸給他整理的木床上,所有人都撲到床邊跪下,在爺爺身邊埋頭哭泣,一時間悲痛的氣氛籠罩整個院子,外面的天更加陰暗,雪也下的愈發大了,村子里一片白茫茫的,像是披上了一層布……

可能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如此好的老人離去,委婉的送爺爺一程吧,畢竟他為這個家操心了一輩子,還沒享受幾天好日子就要離開,為他感到不值為他惋惜吧。

大人們不讓我們小孩在屋里呆著,忍著悲痛強顏歡笑哄盼盼姐帶我們出去玩,我們幾個小家伙不懂得這是為什么,我們只想找爺爺看看他為什么把我們支開?為什么大人們一個個臉上都掛著悲傷?爺爺不是看病回來了嗎為什么難過?不是快過年了嗎家里為什么裝飾成白的?我們不明白只得跟著姐姐離開到外面玩,我偏頭看向姐姐,她轉過身偷偷抹眼淚,我在想,哭什么?又為什么不讓我們看見?

我又聽到院子里隱隱約約的哭聲,雖然不懂但聽著難受鼻子一酸眼眶泛紅,也難過的悶聲哭了起來,弟弟妹妹看過來時學著姐姐的樣子背過身去,我們在東邊樹林玩到了黑,回到家里爺爺依舊躺在堂屋木床上,三個姑姑跪在旁邊陪著,大伯爸爸和小叔站在院子里小聲商量這什么,好像是爺爺死后埋在哪里,再看看其他人除了花娘和大娘和奶奶在廚房做飯,他們都悶聲嘆氣,勸我們家的人節哀順變。

雪下了一夜,爺爺也躺了一夜,上午的時候就不行了,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所有人都痛不欲生的大哭,爺爺抓著我的手,我看到他那深深鑲嵌在眼窩里的眼睛,紅紅的里面滿是淚水,就那么直直的看著我目光里盡是不舍,他的眼神深處還隱藏著什么,那時候小我讀不懂。

我心里難受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淚奪眶而出喉嚨疼得發脹,爸爸看到想把我拉出去,可被奶奶攔住了,她說爺爺生前最疼我,就在最后一刻,讓我陪陪他……

我們一老一少一個躺著一個站著,拉著手不知過了多久爺爺的手無力滑落,我的心一下子空了手也抓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時間仿佛停了,我寧愿它停了。

爺爺瞳孔散了,隨著生命遠去,外面依舊下著雪,鵝毛大雪紛飛,所有人撲上去大哭,哥哥姐姐抹眼淚,悲傷的沉重的情緒席卷整個村莊,亡人離去生人落淚空自悲……

我再也忍不住偷偷跑出去哭,我接受不了最愛的爺爺離開,奶奶還指責我說還沒盼盼姐孝順,我淚眼朦朧的看了眼姐姐的背影,她小小的身體擠在大人們之中哭的泣不成聲,明明我也很難受啊又為什么……

我又傷心又生氣瞪了奶奶一眼,飛奔到大門外順著路往東地跑去,我跑到母親的墳墓旁痛哭流涕!

對她說,媽媽,爺爺……爺爺他不在了!在家里還有什么意義……

老爺子在家里又待了三天,老家規矩停尸三天守孝三日,三天里家人以淚洗面,每每探他的鼻息,希望奇跡能夠出現,臘月三十爺爺遺體被裝進棺材,抬到東地大伯的地里要埋葬時,昏暗的天仍然在下著雪,下了好幾天的雪,到處都是一片白,我們幾個小孩偷偷跟著送葬的隊伍,我們躺在離他們遠點樹林的雪地里,厚厚的雪一點點埋了起來,就像爺爺被放在土坑里,被人一點點的往身上撒土,我聽到遠處人們痛哭,我也哭了閉上眼睛感受雪的撫摸。

漸漸的,雪埋沒了我,土也埋葬了爺爺……

我漸漸感覺不到冷了,如同在您懷抱里溫暖,那邊哭聲連天鞭炮齊鳴焚紙磕頭,沖天的火光吞噬著家里大人們的紙扎物,房子車子花圈等等,爸爸知道你愛打牌還專門找人做了一副麻將桌,燃燒上升的黑色灰燼與下落的白色雪花交歌。

伴隨著哀樂滿天飛舞,直到飄到海角天邊……

過年了,到處都是充滿喜慶的紅色,就我們家是白色的。

元宵節,日子一天天的過,我慢慢習慣著沒有爺爺的生活,2011年正月十八天又下雪了,今天是開學的日子,我背著書包看向院子里那棵靠近門口的櫻桃樹苗,這是去年冬天我去廟會買的,和爺爺一起種的,他說這樹來年開花白白的可美了,我坐在他身邊撒嬌說爺爺我們一起看,他笑著說好好好……

櫻桃樹的枝頭掛滿了雪,像是開滿白色的花,您告訴我雪花也是花不是嘛。

又過了一個月,春天來了,櫻桃樹真的發芽開花了,果然如您說的白白的,好看極了,微風拂過輕輕搖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香。

爺爺,櫻桃樹開花了,您在哪兒?您看到了嗎?您說過要跟我一起看櫻桃樹開花的,看啊,這花多漂亮啊,多漂亮。

我抬頭望著藍天,蜜蜂采著花瓣:你這老頭兒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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