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掌擎在涼滑的白壁上,戴星月似有所感地舉頭,發現威嘯兩位堂主早已脫離座位,腳尖抵在壁沿邊上,朝底下望來。
那帶著笑意的眼神,仿佛再說:上來吧,這進白虎堂的登門規矩,你是知道的。
“禁用武魂和魂技嘛,跟殺戮之都挺像的…”戴星月抬臉觀摩著這面巖壁,自言自語了一句:“門檻還挺高?!?
白日普照之下,紅藍異瞳一合再一睜,瞳膜上倒映出巖壁的紋理。
戴星月迅速鎖定幾處橫紋,隨后放松雙肩肌肉,緊接著后腰臀股猛然發力!
他鞋底一跺地面,手腳立即摳住那幾處橫紋,“嚓嚓嚓”地刮聲入耳,戴星月就如同一只真正的飛虎,縱身飛攀在巖壁之上。
僅僅是一個呼吸的功夫,就有一只五指筆直的手掌,“嗒”地拍在白色巖壁頂上。
靠在頂上邊沿的人都看呆了,虎嘯堂堂主甚至肘了一下身旁之人,問:“殿下這是?”
“又自創了一招魂技?還是…那式虎撲的續招?”
被肘了下腰子的虎威堂堂主一皺眉,但還是點頭道:“這小子秘密雖然多,不過這一式攀高,我昨日就見到過。”
戴星月雙腕發力,就如同做引體向上一般,整個人猛地往上一倒掛,再一個后空翻之后,穩穩站落于山頂上。
一瞬間,白玉般的瓊樓玉宇從地面上“長”出,一下子“長”入戴星月眼簾。
白虎堂前,宴會現場,有一環環玉白色桌案,圍著壁沿的戴星月擺成一半圓,共分六大層。
由遠及近、由外而內分別對應:
三環魂尊、四環魂宗、五環魂王、六環魂帝、七環魂圣、八環魂斗羅。
衣著光鮮的婢女侍從們,捧著著一壺壺珍釀、端著一碟碟獸肴,來回穿梭于人群之中,于六層桌案之間來回搖曳。
環繞著戴星月這層半圓,只有三張無桌案的亮白高座。
中間主位空著,左右襯以威嘯二位堂主。
戴星月立身于三米方圓的臺盤上,對著滿場白虎堂成員,及列位賓客,行了一個標準的宗門拜禮。
“白虎堂新晉弟子:戴星月,見過兩位堂主、各位長老、列位師兄師姐,及各方來賓。”
威嘯兩堂主面目含笑著,正欲開口回話時,后方響起一連片衣袍抖空氣的聲音:
“嚯、嚯、嚯——”
白日之下,白虎堂前響起貫耳的問候,猶如百虎嘯西南。
“好好好!”
“師弟多禮?!?
“臣民惶恐受禮?!?
遠眺白虎堂頂樓方向.
空曠的最高層中,有一面可以俯瞰整座山門的反光玻璃。
輪椅摩擦著地磚,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輪椅上老者放下手指,收回俯探堂前空地的目光,手中布簾遮住玻璃窗扇,使得空曠的第六層為之一暗。
直到問訊聲落盡時,虎威堂堂主才湊近身側,拂了拂戴星月左肩,示意道:“好啦,禮也行得完滿了,入座吧。”
“是?!贝餍窃曼c頭應承,隨即放眼望去,掃過一個個朝他點頭的面孔,看著滿當當的坐席,他不禁疑惑地問:“堂主,我該坐哪?”
話剛出口,兩位堂主下意識地斜下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向二人之間的位置。
見此一幕,戴星月心底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推論,那是一種直覺——自己要坐在主位上。
而接下來的對話,也間接坐實了他的推論——
眼見冷場,虎嘯堂堂主忍不住的解釋:“今日宴前,按少宗主計劃,你今天是登不上來赴宴的?!?
虎威堂堂主接腔道:“不錯,所以這白虎堂前宴,今天沒設你席位?!?
戴星月一皺眉,頗為不解道:“這是為何?”
虎嘯堂堂主接著解答:“我倆之所以下令,讓座下兩名大弟子,將你全力堵在白虎堂前壁下,都是因為少宗主吩咐,她這般強求著盲目參加精英魂師大賽,怕你在賽場上被廢,所以才出次下策,借此次斗魂,將你的斗志給打壓下去,讓你認清自己?!?
虎威堂堂主點頭,應承道:“沒錯,是這樣的?!?
“當然!”虎威堂堂主補充道:“在斗魂結束,也就是你獲勝之后,少宗主就臨時更改了決定,讓你來坐這主位。”
戴星月連忙推辭道:“這,這邊不太好吧?”
虎嘯堂堂主擺了擺手道:“沒什么不好的,這也是三老的意思?!?
此話一出,意味深長。
“可是…”戴星月來不及細品,不禁再問:“阿珀姐一會兒和長公主上來了,她們又該坐哪呢?”
這問題算問到點上了。
“唉呀,你有不是女娃子,這么婆婆媽媽干嘛?”虎威堂堂主有些不耐煩地伸手過來。
戴星月起了應激反應般,下意識地捂住臉,可卻被提溜著肩膀一把牽起,下一刻就被推移到了主位上。
無形之中,有某種蓄意已久的契機,“被”達成了。
然而,還不等戴星月坐穩,就一道清脆的女聲,自下方突兀升起:
“噢?誰沒位置?難不成是表妹我不成?”
隨之升起的,還有兩雙齊眉的異瞳。
是兩名女子,其中一人自然是白珀。
而另一人身上白光消褪,從白虎附體的狀態中退出.
——她是開著武魂,跟著白珀從底下蹦上來的。
這名女子模樣年輕,從面相上看,不過二十五六年歲芳華,生得有種骨子里的美麗動人。
她披著一頭過肩波浪金,從骨相上看,與戴星月更有著六分相像。
其一身白金公主裙,穿得修身顯瘦,卻透著一股子星羅皇室獨有的“尚武”色。
這位膽敢僭越“登頂白虎堂,不得使用武魂”這一潛規則的年輕女子,現場外來人中,除了代表皇室登門道賀的戴靈兒,還能有誰?
然而,面對這一“入鄉不隨俗”之客,后方白虎堂所屬人員,見此都不由得面色一沉。
于是乎,現場除了一些外來賓客,行禮同時喊了聲“長公主殿下”之外,就并無其他的問候聲了,一種冷場的氛圍于無聲中彌漫…
戴靈兒撩起左側頰的金發,望向身邊之人道:“阿珀表姐,看來你這兒不僅沒我座,還不太歡迎我啊?!?
“這,怎么會…靈兒表妹誤會了。”白珀保持著笑顏,給了威嘯兩位堂主一眼神。
兩人當即意會,紛紛行禮告退道:“長公主殿下請坐,我二人下山脊去,照看堂中虎崽子們去了。”
說罷,在得到白珀點頭后,威嘯二位堂主當即縱身而下,沿著山壁往“虎脊”方向躍去。
戴靈兒看著那兩道遠去的飛影,轉頭問:“剛才那兩位是?”
白珀手掌下引,指了指左側空位道:“靈兒表妹,請先入座吧,剛才那兩位是我宗弟子堂的堂主,負責管理威、嘯兩座弟子堂的事務,現在不過是執行本職工作去了?!?
“哦~原來那兩位,就是威、嘯二位堂主啊。”戴靈兒點點頭,有些不走心地請求道:“那表姐您得空了,可得帶兩位堂主往皇城多走動走動,也好讓皇兄選賢與能呀?!?
白珀笑著回應:“那是自然?!?
聽著兩女的虛語委舌,戴星月心中有了肯定:白珀所言是真的。
他這個姑姑戴靈兒,對威嘯兩位堂主的離去,表現得那么的不上心,明顯是——登門道賀為假,尋戴星月為真。
好在白珀把典禮時間提前了,讓戴靈兒錯過了不久前那場斗魂,否則…
將所見所聞都傳回去,就算戴維斯受鐵律阻撓,不敢派人來動戴星月。
但保不齊那位穩居幕后的朱皇后,會不會在暗中給他下死手。
畢竟,戴星月作為皇室與星冠的結合,不但威脅到太子黨在皇權更迭中的地位,更是關系到星冠許家的政治影響。
換而言之就是:戴星月一天不死,太子黨一天不得安寧、許家也難以現世入政。
就在戴星月進行頭腦風暴時,戴靈兒拈起金絲裙角,順著白珀指引,往左側落座,坐在了戴星月右邊。
這一刻,璧上三“上位”,三個足以俯瞰全場的白玉座,正好坐了三名“邪眸”者。
冥冥之中,就像有人刻意安排好了這一幕。
直到這時,戴星月都在心中勾畫著,該如何應對戴靈兒的“探望”。
既不能表現得太過強勢,引來戴維斯的忌憚;
又不能表現得太過弱勢,引起朱皇后的懷疑。
不過依目前形勢看,自己獲得千年第二環的“壞”消息,還沒通過某些嘴碎子,給傳入這位“信使”的耳中。
所以自己只需想好措辭,打發走這戴靈兒,那自己加入星羅二隊的事,就能如愿地進行下去。
可越怕什么,越是來什么。
戴靈兒剛坐定,就注意到了主位上的清秀少年,她不禁莞爾一笑道:“真是眾里尋你千百度,怪不得這一路走上來,都不見有“邪眸”的蹤影?!?
“原來星月侄兒,你在這呀?!?
面對這一聲溫軟的問候,聽得戴星月是一激靈,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正欲開口辨機…
然而,還不等戴星月作出應答,戴靈兒就已經伸手過來,輕撫在他臉頰上,并配以溫和的問候:“瞧你這孩子,離家出走這么多年,剛沒認出來姑姑也就罷了,怎么等到這會兒了,也不見你喊一聲人吶?”
這是第一個碰他臉,卻沒選擇捏的人,戴星月不禁一恍惚,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主動站起身來,右掌心貼住左胸,行了個標準的皇室禮:“星月,見過靈兒姑姑。”
“好好好?!贝黛`兒笑靨如花道:“見你平安,姑姑也就放心啦。”
“你摔下馬背的傳聞一出,家中長輩們可都擔著心吶,如今小姑遠道而來尋到你,那不如就跟小姑說說,你那晚出皇城之后,究竟是絆到了什么,才出現的意外?”
戴星月表情一僵,他沒料到,戴靈兒竟然如此直白。
打著關愛侄兒的名義,剛落坐就問出這關鍵問題,來試探自己對太子黨仇恨有多深。
見戴星月不說話,戴靈兒右手輕搓,笑魘如花地重復道:“小星月,快跟小姑說說,你那晚出了皇城之后,究竟是遇上哪路歹人,才出現如此嚴重的意外。”
嘴上關切一邊著,她還平靜地抬了一眼白珀,其眼神中夾雜的意味…不明覺厲。
尤其是她那支右手,有白色魂力絲絲綿延,化作柔和的阻力,無形中阻撓著戴星月轉頭,斷絕其與白珀眼神溝通的可能。
換作別的十二三歲少年娃,被同輩堂兄弟欺負過后,一旦接收到血緣親屬的關切,那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坦誠言辭,將自己這幾年的苦水如數倒出,希望家中長輩為自己主持公道。
更何況,曾經經歷過的是生死危機呢?
戴靈兒邪眸閃著異光,眼見白珀安分地坐在位子上,并沒有一丁點攪局的勢頭,她不禁笑容更盛幾分,心中暗暗點頭道:看來這白珀雖生有皇室特征,但對于自己外室血統的身份,認知得還是比較明了的。
說實在話,要是白珀強行攪局,她戴靈兒僅僅魂王修為,還真拿對方沒辦法。
不過現場看來,太子黨與朱皇后對國宗的遠懾,還是有的。
可惜…念想雖美好,但是真正的戴星月早就已經死去,戴靈兒要還想從“他”這兒套話,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屏除臉上的溫軟,戴星月支支吾吾地“回憶”著:“那天晚上呀?嗯~我記得是…”
“記得什么?”戴靈兒眼神專注,絲毫沒注意戴星月后方的白珀,那張野性難藏的臉上,不自覺地溢出緊張之色,十指更是暗中攥緊。
戴星月秉著一個十二三歲少年該有的語調,并作出努力追憶的表情,回復道:“我記得那晚很黑,雨很大、地又滑,好像有魂獸還是別的什么,在后面追著打了我一下,然后我摔得很疼很疼?!?
“我當時摔得困了,就覺得又冷又累,就睡著了,嗯…我還記得胸口很痛很痛,就像被刀扎了一樣?!?
“等睡醒之后,就在阿珀姐這里了。”
“噢?是這樣么?”戴靈兒秀眉一挑,轉而看向白珀,問:“珀兒表姐,你是怎么救下星月的?”
白珀頓了一下,才不急不緩道:“那日拂曉時分,有一名黑衣老者凌空飛來,將渾身是血卻身上無傷的星月抱來,我剛接過,那老者就飛走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某個棄孤,要不是這娃子睡著睡著,中途還睜眼看了我一下,我都辨不出他的身份?!?
“黑衣老者?是這樣么…”戴靈兒陷入沉思,心中對這事的推論,不由得加重了幾分肯定。
依那時戴星月的傷勢,這破胸穿心的,結局絕對是必死無疑的,可如今卻活過來了…
而放眼魂師界,能“活死人、生白骨”的存在,別說星羅帝國境內了,哪怕是整座斗羅大陸,也數不出幾個人。
太子黨和朱皇后,對救活戴星月的人選,也早有了內部統一的猜測。
其中最合理的解釋,無非是星冠斗羅“許老”,托關系找上醫仙世家,用“九心海棠”武魂給戴星月救活了。
除此之外,別無其余可能。
這也是太子黨和朱皇后,在這兩年半里如此安分、沒有再干涉戴星月生活的主要原因。
“既然小星月你無恙,那姑姑就心安了。”戴靈兒保持著溫軟的笑意,細語溫聲道:“你在這白虎宗這專心研修,等修為小成之后,記得回皇城看看,你母妃可日夜掛念著你吶?!?
“母妃?”
提到這兩個字,戴星月怔住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