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當夜幕再次降臨
- 明代風云
- 勤蟻
- 2297字
- 2025-04-13 23:31:26
王誠作為御馬監提督太監,手下統御騰驤四衛兵權,其地位舉足輕重。
正如前文所述,紫禁城的防衛體系歷來森嚴周密。
自永樂朝以來,騰驤四衛便肩負著宿衛宮禁、拱衛天闕的重任,那時堪稱天子最親近的禁衛親軍。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至明中后期,騰驤四衛雖仍位列上直二十六衛,其權柄卻日漸衰微。
從獨掌宮禁防務,到與金吾、羽林等二十二衛共守皇城
那些曾經由騰驤衛專屬把守的乾清宮、奉天門、文華殿等核心之處,如今皆已轉交于原本僅司職儀仗的錦衣衛手中。
盡管如此,此刻的騰驤四衛仍是紫禁城防務中不容小覷的力量。
而最關鍵的在于,南宮——這座牽系朝野的特殊宮苑,其防衛大權目前仍由騰驤四衛獨掌。
所以,景泰帝個中深意,可謂是顯而易見。
兩人哪敢遲疑,紛紛領命而去。
望著這兩位心腹重臣離去的背影,景泰帝負手獨立西暖閣中,其眉宇間竟多了些許凝重之色——既懷著幾分期許,又隱現一絲不安。
此時,在乾清宮東側幽深的司禮監衙門內,掌印太監興安正襟危坐,朱筆在奏章上勾勒出一道道鮮紅的批注。
而在相隔不遠的秉筆值房里,曹吉祥正斜倚在黃花梨官帽椅上,白皙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著一把普通茶壺。
這把壺既非名匠手制,也非前朝古物,壺身上還帶著幾處燒制時留下的瑕疵,卻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他確實不懂茶道,但對茶壺卻有著近乎偏執的癡迷。
更令人費解的是,這位權傾朝野的太監,在收藏茶壺時全然不顧世俗眼光。
——無論是價值連城的紫砂珍品,還是市井小民用的粗陶茶壺,只要形制入得他的眼,便會如獲至寶般收藏起來。
值房角落的木架上,就這般隨意地陳列著他的收藏:
有窯變時偶然燒出的異色茶壺,有鄉下老匠人隨手捏制的歪嘴壺,甚至還有孩童玩耍用的迷你陶壺。
這些在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的物件,卻被他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每日都要親手拂拭把玩。
“陛下今日接連召見了王文、王誠?”曹吉祥瞪大那雙狹長的鳳眼,指腹在壺身上輕輕摩挲。
西暖閣內的談話他自是無從得知,但他的值房就在陛下左近,再憑著暗中布置的各種耳目,景泰帝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就像老練的漁夫觀潮而知汛,他早已練就了從蛛絲馬跡中揣摩圣意的本事。
例如:工部尚書江淵被召見,就意味著朝廷將要大興土木;若是戶部尚書陳循入宮,多半是要調整賦稅……
“王文執掌都察院,王誠提督東廠、四衛營……”曹吉祥輕聲呢喃,手中的茶壺突然一頓。
壺嘴正對著乾清宮的方向,仿佛在暗示著什么。
他緩緩將茶壺放在面前的小幾上,面容變得陰晴不定。
“陛下這是要整頓吏治?”他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不同于那些貪得無厭的閹宦,曹吉祥對錢財之物的頗為不屑。
當年掌管油水豐厚的司設監時,那可是個能讓人賺得盆滿缽滿的美差,他卻分毫不曾取,甚至還懲治了幾個膽敢伸手的下屬。
如今靠著那位的提攜,他已是司禮監秉筆兼團營提督,掌著十余萬兵馬。
他更是將“清廉”二字時刻掛在嘴邊,現在連衣裳都刻意穿得半舊不新。
“我自然不會有什么把柄……”畢竟是個在宮闈中浸淫多年的老狐貍,僅憑幾個零散的信息,他也能將天子的心思猜了個七八分。
他緩步踱至窗前,負手而立,目光遙遙望向乾清宮的方向。
沉吟片刻,他正欲喚心腹入內,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止住。
“罷了!”曹吉祥將手搭在窗邊,手指不自覺地輕扣,似在權衡利弊,“明日自會相見,屆時再與眾人分說不遲!”
日影西斜,暮色漸染燕京。
這座歷經戰火的都城,自蒙古鐵騎退去后,終得喘息之機。
數年休養生息,市井漸復繁華。
尤其外城一帶,由于不嚴格實施夜禁,此時早已是人聲鼎沸,燈火如晝。
崇文門外,因毗鄰漕運碼頭(今大柵欄一帶),商船往來如織,貨物堆積如山,稅吏吆喝聲不絕于耳。
酒旗招展,茶香四溢,秦樓楚館笙歌隱隱,儼然一派盛世氣象。
然而,在這喧囂之中,臨街一座酒樓的雅間內,卻籠罩著異樣的沉寂。
當中一人膀闊腰圓,眉宇間戾氣橫生,正是現任錦衣衛指揮僉事——門達。
他猛地仰首,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冷笑道:“區區一個酸腐文人,也配執掌錦衣衛?怕是連刀都握不穩!”
今日早朝之事,仍然在他心頭不住翻涌。
原本他有望晉升指揮同知,暫攝衛事,誰料那太子一力推薦,竟讓那狀元出身的商輅空降指揮使之位。
一想到這里,門達便覺得胸中郁憤難平。
席間幾名千戶噤若寒蟬,半晌才有人賠笑道:“大人所言極是!那商輅不過一介書生,怎懂我錦衣衛行事之道?”
“門大人,不可不防。”忽地,下首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屬下聽聞那商大人午后親赴北鎮撫司提審畢旺,似乎摸到點門道……”
眾人循聲望去,見說話者乃是一名年輕校尉,面容俊朗,目光卻冷如寒刃。
這人雖職低位卑,卻能躋身此等飯局,足見其手段非凡。
門達聞言,不由得嗤笑一聲,擺手道:“逯校尉多慮了!畢旺不過是個庸碌之輩,能吐出什么要緊東西?”
他忽然壓低聲音,話鋒陡然一轉,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
“再說了,商大人早先不是派人去兵部調閱記錄?”
眾千戶聞言,全都面面相覷。
他們自然聽說了午間的變故——商輅派去兵部調閱東宮侍衛檔案的兩名校尉,在回程途中遇襲身亡,檔案盡毀。
這事透著蹊蹺,但錦衣衛里混到千戶的,哪個不是人精?
終于,一個資歷最老的千戶干笑兩聲,打破沉默:“大人說的是,那商輅連錦衣衛大堂門朝哪開都不知道,還想統領咱們?“
見有人開口,另一名酒糟鼻千戶也跟著道:“那商輅縱是狀元之才,如今想在畢旺身上做文章,怕是癡人說夢!”
說罷他還看了一眼那名年輕校尉,補充了一句:“逯老弟莫要多慮!”
逯杲(LuGao)垂眸不語,唇角卻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望著文華殿外漸沉的夜色,朱齊眉間竟和景泰帝含著相同的復雜神色——有一絲不安,又有些許期待。
他揮手屏退了前來呈送晚膳的尚膳監宦官,待殿門緊閉,才從旁邊暗格中親自取出一只漆木食盒。
“殿下,這......”董平見狀,連忙上前接過食盒打開,原來是上午烤制的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