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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莫要壞了孤的大事

朱齊眼神一凜,迅速將商輅的這份急報折起塞入袖中。

這封沾著泥水的急報若是讓河堤上的民夫們知曉內(nèi)容,頃刻間便會引發(fā)大亂。

他不動聲色地整了整衣袖,三步并作兩步奔到水邊,目光急掃那根水志樁——青石樁上的水痕依然停留在先前的刻度,仍比昨日低了一寸,這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然而四周的氣氛已然不對。

那個滿身塵土的驛卒,那匹口吐白沫的驛馬,還有這封加急文書,都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民夫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如同秋風(fēng)吹過蘆葦蕩。

挑土的漢子們停下腳步,鍛打的工匠們放下工具,編筐的婦人停下活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齊身上,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息。

“殿下,這商大人......”

王綸氣喘吁吁地跟上來,話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失言,硬生生將后半句咽了回去,只余額頭上不斷滾落的汗珠。

但這已經(jīng)足夠引起騷動。附近幾個耳尖的民夫已經(jīng)伸長脖子往這邊張望,更遠處的人群也開始騷動,

有人甚至扔下了扁擔(dān),踮著腳往這邊眺望。

朱齊目光如電,快速掃過周圍越聚越多的人群,他決定撒一個彌天大謊。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展顏一笑,那笑容如同撥云見日般明朗:

“當(dāng)然是好消息!天大的喜訊!”

他的聲音清朗有力,在河堤上回蕩:

“曹州上游決口已經(jīng)合龍成功,河水已經(jīng)回到正軌!”

他轉(zhuǎn)身面向越來越多的民夫,雙臂張開,聲音又提高了三分:

“諸位父老鄉(xiāng)親再堅持些時日!不用半個月,等水退了,你們就都能回家了!”

說罷,他還特意拍了拍身旁一個白發(fā)老農(nóng)的肩膀:

“老丈,這時節(jié)也還早,回家后補種秋糧還來得及!”

河堤上緊繃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松。

有人長舒一口氣,有人將信將疑地交頭接耳,更多的人則是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幾個年輕的民夫甚至歡呼起來,重新扛起了扁擔(dān)。

只有王綸站在太子身后,望著腳下這條河流,悄悄擦了把冷汗。

朱齊目光如電,猛地轉(zhuǎn)身對王綸厲聲喝道:

“立即更換整根鑄鐵管!打冰隊即刻恢復(fù)作業(yè),不得延誤!”

朱齊知道,黃河曹州至張秋段河道地處魯西平原,兩岸通常無險峻山勢阻隔,加之河床較深,水流速度相對平緩。

他暗自估算——以平原河段洪峰的常規(guī)流速,這趟六百里加急至少為他爭取了十二個時辰的寶貴時間。

商輅在急報中并未提及洪峰的具體高度,這讓他難以準確預(yù)判水勢。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眼下這段正是張秋黃河最險要的“懸河“地段,河床高出地面數(shù)丈。

若能趁此時機將水位再降低幾分,待洪峰到來時,便能多出幾分勝算。

“傳令下去,再抽五百民夫,加緊開鑿分洪渠道,每隊配雙倍糧餉。

工程進度每時辰稟報一次,延誤者軍法處置!”

他的目光掃向那具已經(jīng)開始變形的黃銅酒甑,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來人!立即將這酒甑重新架設(shè),注滿清水!”

朱齊大步走向原先架設(shè)的爐膛,對著守在旁邊的漢子安排道:

“待新鑄鐵管安裝完畢,即刻生火作業(yè)!”

若非情勢危急,他斷不會如此朝令夕改。

但眼下洪峰將至,這簡陋的酒甑已是此處唯一可用的蒸汽設(shè)備。

朱齊深吸一口氣,又沉聲補充道:“孤就守在此處督工!”

剛趕到的董平和方翰林聞言頓時面色蒼白。

“殿下!您方才親口說過,這黃銅遇熱變軟,若是炸裂……”

方翰林的聲音都在發(fā)抖,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子為何執(zhí)意要用這已經(jīng)變形的危險器具。

“殿下萬萬不可啊!”

董平更是“撲通”一聲,抱著朱齊大腿跪了下來,他的聲音都變得走了調(diào),“小的方才親眼所見,這酒甑已經(jīng)......若要守在此處,也該是小的來守!”

“慌什么?”

朱齊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一把將跪在地上的董平拽了起來,借著袖袍的遮掩,暗中用力捏了捏這宦官的手臂,示意他鎮(zhèn)定。

他壓低聲音道:

“這般失態(tài)成何體統(tǒng)?”

將董平拉到身側(cè)后,朱齊刻意提高聲調(diào),語氣輕松地說道:

“你二人各帶三十名精干匠人,就按此法……”

說著,他一只手搭在董平的肩上(方翰林的肩膀他夠不著~),示意將兩人拉近,湊在他們耳邊低聲細語起來。

三人圍城一小圈,朱齊的聲音幾不可聞:

“……先用黏土與天然石墨粉按三七比例混合,就是平日所用潤滑的石脂……”

他的手指在方翰林掌心快速劃寫著配方比例,這個時候還

“內(nèi)壁要薄,外壁需厚……就如此法,先試制一個小型石墨坩堝……”

交代完畢,朱齊直起身子,故意大聲笑道:

“也就做個董平這般高的即可!”

說著還伸手在董平頭頂比劃了一下高度,惹得周圍工匠忍俊不禁,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他轉(zhuǎn)向王綸,語氣驟然轉(zhuǎn)厲:

“王綸!他二人所需材料,務(wù)必優(yōu)先供給!石脂、黏土、木炭,一應(yīng)俱全,不得有誤!”

王綸剛要躬身領(lǐng)命,卻見朱齊突然一個箭步上前,低聲補充道:

“再暗中加派心腹哨騎沿河巡視,每兩刻鐘回報一次上下游水情。”

說罷,朱齊突然朗聲大笑,拍了拍王綸的背脊:“放輕松點……省得讓商大人笑話了咱們!”

他轉(zhuǎn)身走向那具黃銅酒甑的爐膛,步伐從容不迫。

旁人只當(dāng)太子胸有成竹,卻不知他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午間那場鑄鐵管爆裂的事故猶在眼前——蒸騰的白霧、民夫們驚恐的呼喊,這一切都讓在場眾人心有余悸。

若是這具已經(jīng)變形的酒甑再發(fā)生蒸汽爆炸,那個殺傷力不僅會徹底摧毀民夫們對治河工程的信心,更可能引發(fā)難以控制的騷亂。

朱齊再次俯身檢查著酒甑內(nèi)壁的變形程度,心中快速估算著蒸汽爆炸的威力。

片刻后,他默默轉(zhuǎn)身走到距離酒甑三丈遠的位置站定,這個距離既不會顯得畏縮,又能確保……能夠觸發(fā)那段視頻。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太陽穴。

此刻朱齊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腦海中那個神秘莫測的“視頻預(yù)警”。

盡管他也知道,這簡直就像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但照以往經(jīng)驗,這能力總會在危險來臨前給予警示,至少能夠來得及讓他發(fā)出警報。

正思索間,一個魁梧的身影默默走出,擋在了太子與酒甑之間。

劉六兒素來機敏,從朱齊反復(fù)測算距離的舉動中,已然猜出了七七八八。

雖然不知道危險是什么,但他眼神中充滿著決絕。

不料,朱齊眉頭一皺,板起臉來說道:

“六兒!你先閃開點,莫要壞了孤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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