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辛苦了。小人是這制造局織工處的監事。承蒙各位大人關照，在這兒謀個差事。巡撫衙門有些急事要處理，鄭大人要晚些來，不如先由小人陪高大人四處走走，了解一下織工處的情況？”沈一石滿臉堆笑微微弓著身子，雙手交疊在身前，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和剛才的超然物外相比，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僅僅片刻之前，他還站在那兒，周身散發著一種拒人千里的超然氣質，仿佛世間萬物都難以入他的眼。

可如今，一見到高翰文這位新到任的杭州知府，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得如此諂媚討好。

“果然，從古至今，生意人在面對主管領導的時候，都是這副嘴臉。哪怕平日里再怎么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此刻也只能老老實實、卑躬屈膝”，我不禁暗自嘀咕，穿越前當牛馬打工人的時候這樣的事情見得太多了，平日里對員工呼來喝去的老板，每次一見到市場部門的領導來公司視察，立馬就換了一副諂媚面孔，每次都讓我們這群下面的員工看了犯惡心。

我不動聲色地瞥了沈一石一眼，在心底冷笑一聲。“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可不僅僅是個制造局的小小監事，而是浙江首富、江南最大的絲綢商人沈一石。我先不拆穿你，就靜靜看你表演。等你準備給高翰文下套的時候，我再來個將計就計，好好將你一軍。把你的糖衣讓高翰文吃掉，炮彈原路退回。”

就在眼前這位自稱“織造局監事”的沈一石，滿臉堆笑地陪同高翰文，在琳瑯滿目的織機與絲綢間穿梭、介紹時，從不遠處的一處帷幔之后，悠悠然傳來一曲古琴聲。

那琴聲如潺潺溪流，在這略顯嘈雜的織造局內，淌出一抹別樣的寧靜與雅致。雖說我平日里對音律并無深入研究，可即便是個門外漢，也能輕易聽出演奏者功底深厚，每一個音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充滿了韻味。

聽到這琴聲的瞬間，我心中警鈴大作，暗道：“糖衣炮彈來了！”我倒要看看這個蕓娘究竟是有什么魔力。能讓一個權勢滔天的太監，一個富可敵國的浙江首富，一個才高八斗的杭州知府這些見過大世面的人都對她念念不忘，甚至在各自最危難的時刻，都心心念念地要給她尋一條退路。

哪怕我時刻保持著警惕，可心底深處，對這個神秘的蕓娘，還是不可避免地涌起了強烈的好奇。

帷幔被突如其來的大風刮開一角，從縫隙中我瞥見了一絲蕓娘的樣貌。

只此一眼，便讓我瞬間理解了眾人對她的癡迷。

古人的審美還是很在線的、她的美，絕非現代短視頻上那些跳擦邊舞的小姐姐可比。穿越之前，我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牛馬打工人，對于美女的認知，除了影視劇中光彩照人的女明星，便是短視頻里那些靠著美顏濾鏡和夸張動作吸引眼球的網紅。

可此刻，看到蕓娘的剎那，我才明白，真正的美，是一種渾然天成、不加雕琢的韻味。不愧是沈一石豪擲二十萬兩白銀買下的女子啊，果然色藝雙絕，這般風姿，著實令人過目難忘。

此時高翰文也停下來了腳步，細細品味著這古琴曲。

“廣陵散彈的不錯，技法上挑不出毛病，只是意境還有所欠缺。”高翰文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

“這是小人的侄女所彈，她家境貧寒，我哥哥嫂嫂當初差點把她賣往青樓妓館，小人不忍心看到，就讓她到織造局學藝，專門給到訪的外商彈琴。如果小人的侄女能得到大人的指點，那將是她天大的福分。”沈一石見縫插針，連忙引誘高翰文上套。

“老狐貍總算露出馬腳了。”我在一旁暗自冷笑，“要是沒遇到我，你的計謀就成了，可惜今天有我在，你恐怕要賠了夫人又折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