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向太上皇坦陳
- 紅樓帝業
- 挽鋮
- 2022字
- 2025-02-15 21:46:42
清溪書屋,坐落于暢春園深處東北之隅,隱于一大片翠竹之間,恍若被碧色的云霧溫柔相擁。
此處依山傍水,土山環抱,若屏障然。清溪潺潺,繞屋而行,匯入碧波小湖。湖中蓮葉蓊郁,重重疊疊,若綠色之華蓋。魚兒在蓮葉間穿梭游弋,時而躍出水面,濺起圈圈漣漪。
書屋之前,幾株松柏蒼蒼,枝干虬曲蒼勁,宛如蛟龍騰躍,乃景寧帝多年前親手所植。檐下懸著“清溪書屋”之匾,字跡遒勁,乃景寧帝御筆親書。屋內陳設古樸,雅致非常。
景寧帝在位時,清溪書屋是他在暢春園的寢宮。
景寧帝做了太上皇后,清溪書屋除了是他的寢宮,他有時也會在此理政。
不過,雖說景寧帝做了太上皇依然大權在握,朝政上卻輕松起來。因為有兒子泰順帝夙興夜寐,宵衣旰食,每常睡眠不過二三時辰,又對他孝順順從。他這位太上皇的生活竟是稱得上悠閑,每日只須耗費二三時辰在朝政上,時間多用在了享樂上,筵宴聽戲,作詩垂釣,抱子弄孫,同房之事……可比禪位前愜意多了。
至少到目前為止,景寧帝對泰順帝甚是滿意,自謂禪位之舉無誤,并無悔意。
今日,景寧帝與幾個宗室老人在清溪書屋的碧波小湖邊垂釣,還打算下午擺一臺戲,一起飲酒聽戲。
湖面平如鏡,藍天白云倒映其中。微風徐來,波光粼粼,若無數碎金躍動。湖畔垂柳數株,以綠絲輕拂水面。
景致宜人。
景寧帝坐在湖畔,手持釣竿,目注浮漂,神情專注。
忽然,浮漂猛地一沉,景寧帝手腕微顫,釣竿彎如新月。
“魚兒上鉤了!”景寧帝目中閃過喜色,徐收釣線。
須臾,一尾銀鱗赤尾的鯉魚破水而出,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甩出串串晶瑩的水珠。
幾個宗室老人見狀,亟棄釣竿,圍攏獻媚。
“這尾肥鯉怕是成了精的,偏生只認真龍餌料!”
“到底是真龍天子,連魚兒都曉得討封賞!”
“此鯉煲湯,必是極鮮美的!”
“……”
景寧帝眼角皺紋中盈滿得意,朗聲而笑,笑聲在湖面上回蕩。
景寧帝也不讓他人動手,親自將肥鯉投入簍中,驚得簍中其他幾條小魚噼啪亂跳。
正說笑間,忽見泰順帝匆匆而至。
幾個宗室老人連忙行禮請安,泰順帝則連忙上前攙扶。
泰順帝隨即對景寧帝行了禮,恭聲道:“父皇,有要事須獨陳的。”
景寧帝意會,揮手令眾人退遠。
幾個宗室老人及一群太監侍衛,都識趣地退避。
景寧帝重新坐在湖畔釣魚,并讓泰順帝坐于其側。
湖面如鏡,父子的身影皆倒映其中。
景寧帝手持釣竿,目光落在浮漂上,耳邊則是泰順帝陳奏的聲音。
泰順帝講述了姜念與薛家、王子騰的糾葛,簡略了姜念與薛蟠在江寧城對峙的情節,因不想涉及他門下出身的江寧節度使唐吉納。
景寧帝聽完,斑白的雙眉皺起,浮漂猛地一沉,他卻渾然不覺。
不出泰順帝所料,景寧帝轉頭盯著泰順帝,問道:“那叫姜念的,與你十三弟有何干系?竟能請動你十三弟出面鎮壓王子騰?”
泰順帝深吸一口氣,面帶愧色:“父皇,兒臣有罪。”
景寧帝詫異:“你有何罪?”
泰順帝道:“那姜念……乃兒臣十數年前在江寧與一民間女子所生。”
此話一出,景寧帝手中的釣竿輕輕一顫,目光如炬。
當即,泰順帝又詳述了自己與姜雪蓮、姜念的故事。也陳奏了,他當年因恐景寧帝不悅,才將姜雪蓮母子安置在江寧,然未嘗置之不理,保障了母子的物質之需,且秘遣了賀赟夫婦保護照顧監視。
泰順帝本以為,當景寧帝聽完此事會大發雷霆。然而,出乎預料,景寧帝雖神色驚奇,卻無甚怒意。
這一刻,景寧帝不禁聯想到了自己。他素來是個喜愛游玩的,當了六十一年的皇帝,經常離開神京城,其中包括了六次下江南,他還為自己修建了暢春園、承德避暑山莊等離宮,擺脫宮中的束縛與枯燥。
而且,他這一生曾多次與民間女子有過私情,并不以為泰順帝此事是多大的錯兒。主要還是因為,他現在對泰順帝這個皇帝很滿意,況且泰順帝已是大慶皇帝,他不便輕易懲處,甚至不便輕易對泰順帝動怒。
不過,景寧帝還是故意斥責了一句:“你倒是善隱的,竟匿此事十數年,今日才陳奏于朕。”
泰順帝忙道:“兒臣有罪。”
景寧帝擺了擺手,語氣緩和:“你已為我大慶皇帝,今日又親向朕坦陳此事,此事便算不得多大的罪過了。”
泰順帝心中驚喜,暗嘆:“十三弟所料果然不差!”
景寧帝的目光落在湖面上,陷入了沉思,沉思著該如何處置王子騰。
湖面泛起漣漪,仿佛也在沉思似的。
既然那姜念是泰順帝的兒子,也就是景寧帝的孫子,如此一來,王子騰此次的罪行就更重了……
景寧帝沉思了一會子,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處置王子騰為好,于是將目光落在了泰順帝臉上,問道:“皇帝以為何以處此事?”
泰順帝謹慎地回應:“兒臣竊以為,王子騰自不可任西征大將軍,至于是否仍任京營節度使,兒臣不敢妄言,唯父皇裁之。”
他頓了頓,繼續道:“薛家之皇商,自當撤之。至于推倒秦業致死之兵卒,念其奉王子騰之命行事,亦非故殺秦業,革職可也。此外,秦業清廉一世,家境貧寒,當令王子騰償秦家撫恤之資。”
其實,泰順帝眼下所說的,都是忠怡親王的建議。
忠怡親王故意保住了自己門下出身的馬培澄,沒有提出懲處馬培澄。而他曾在軍中帶過兵,深知軍令如山的道理,雖認為那個推倒秦業致死的巡捕左營官兵可恨,卻罪不至死,將其革職,已是對其不小的懲處,往后他再想食公祿,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