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比李木預想的快了太多，也兇猛太多。

像是一頭潛伏在互聯網原始叢林里的野獸，剛剛嗅到一點血腥味，就立刻亮出了獠牙，撲了上來。

該高興嗎？

應該是的。

這證明李木的判斷沒錯，線上的需求是真實而饑渴的。

但李木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悸。

對方那種蠻橫的、試圖一口吞下整個線上渠道的氣勢，讓李木本能地感到警惕。

這和李木與劉槍東、甚至和周宏偉打交道的感覺完全不同。

劉和周的身上，還有一種屬于這個時代企業家的、試圖建立某種規則或模式的影子。

而郵件后面這個人，透出的只有攫取的貪婪和草莽的野性。

答應他？

拒絕他？

還是……虛與委蛇？

冰冷的屏幕光映著李木年輕卻緊繃的臉。

窗外，首都的夜更深了。

李木握著鼠標的手，第一次感到有些沉重。

這剛剛挖開的線上引水渠，引來的不光是清泉，還有試圖吞噬一切的濁流。

李木需要想想，好好想想。

那封來自陌生郵箱、索要“全國獨家線上代理”權的郵件，像一塊冰，硌在李木的心口，散著森森的寒氣。

屏幕的光映著李木半明半暗的臉，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落不下去。

答應？

對方是豺狼是虎豹都不知道，一口獨家吞下去，線上這條剛剛有點苗頭的路，可能直接就被人掐死了。

拒絕？

萬一對方真是個有能量的地頭蛇，線上使點絆子，在他那簡陋的論壇還沒起來前就把水攪渾，代價李木也承受不起。

虛與委蛇？

怎么虛？

怎么委？

李木一個高中生，拿什么跟這些在灰色地帶嗅著肉味起家的老油條周旋？

一種強烈的無力感混合著厭惡，涌了上來。

李木“砰”地一聲關上電腦屏幕，仿佛這樣就能把那個冰冷赤裸的誘惑和威脅關在外面。

房間里瞬間暗了下來，只有日光燈管還在徒勞地嗡鳴。

李木需要喘口氣。

需要一點……真實世界的聲音。

幾乎是下意識地，李木抓起了床頭柜上那部分機電話，手指憑著記憶，飛快地撥通了顧清留下的一個深圳酒店的號碼。

聽筒里漫長的等待音，每一聲都敲打著李木緊繃的神經。

快接，清姐。

快接。

終于，電話被接起，傳來顧清略帶沙啞、但依舊冷靜的聲音：“喂？”

“清姐，是我，李木。”

李木聲音干澀，語速不自覺地加快。

“李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顧清立刻聽出了李木聲音里的不對勁。

李木深吸一口氣，把論壇上的混亂、那封突如其來的代理郵件，盡可能簡潔地說了出來。

略去了自己那點幼稚的恐慌，只強調客觀事實和潛在風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只有細微的電流聲。

李木能想象到顧清在快速消化這些信息，蹙起秀眉的樣子。

“做得對。”

顧清的聲音傳來，斬釘截鐵，像冰錐一樣鑿碎了李木心里的那點猶豫和慌亂：

“絕對不能答應獨家！”

“線上這攤水剛開始渾，我們現在把持不住，一口吃不下，更不能被任何人拴住脖子。”

“這東西一旦爆了，線上渠道必須是散的，越多魚搶食越好，我們才能坐在岸上掌握定價權。”

顧清的分析冰冷而精準，帶著一種李木尚未具備的商業冷酷。

這段時間，顧清似乎急速成長！

尤其在商業領域，似乎一日千里！

“那……郵件怎么回？”

李木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問。

“晾著。”

顧清干脆利落：

“不用回。”

“這種人，你越搭理他，他越來勁。”

“他要是真有碾壓我們的本事，就不會發這種試探性的郵件。”

“他現在是聞著味來的鬣狗，不敢輕易撲上來撕咬獅子，只敢在旁邊吠叫試探。”

“別理他。集中精力搞定劉槍東的線下渠道。”

“線上，就按你之前想的，用那些論壇先占住坑，偶爾發點‘官方消息’，維持存在感就行。火候沒到，亂動反而燙手。”

“晾著……”

李木重復了一遍，心里那點不安奇異地被撫平了一些。

是啊，對方是鬣狗，在試探。

而李木此刻的根基，在線下，在父親正盯著的聯合辦廠生產線。

在劉槍東即將鋪開的實體店里。

“我爸那邊……怎么樣？”

李木換了個話題，心里踏實了些。

“李叔叔？”

顧清的聲音里透出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厲害得很。”

“生產線上的老師傅都快被他問崩潰了。”

“每個零件的供應商他都要刨根問底，質檢標準拿著游標卡尺一條條核對，比廠里的質檢主任還嚴。”

“老板一開始還有點不耐煩，后來看李叔叔是真懂行，反而客氣起來了，中午還請他吃了頓飯。”

李木聽著，眼前幾乎能浮現出父親戴著老花鏡，板著臉，用打量不合格工件的神情挑剔每一個生產環節的畫面。

嘴角忍不住也勾了一下。

這種較真，放在這里，莫名地讓人安心。

“那就好……清姐，辛苦你了。”

“分內事。”

“你一個人在首都，才要萬事小心。”

“論壇那些事，別太上頭，都是虛的。”

“抓住實實在在的東西。”

顧清又叮囑了幾句，便掛了電話，深圳那邊顯然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放下電話，李木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房間里似乎沒那么憋悶了。

顧清冷靜的聲音像一盆冷水，澆熄了李木心里那點因線上混亂而起的燥火。

對，抓住實實在在的東西。

李木重新打開電腦，看都沒看那封郵件，直接關了郵箱界面。

然后點開那個簡陋的“官方論壇”，又發了一條置頂公告，內容更加簡單粗暴：

【萬能充產品信息發布】一切所謂“內部渠道”、“提前拿貨”、“獨家代理”均為詐騙！

產品上市信息唯此論壇發布！

謹防上當！

再發現虛假信息，一律封IP報警處理！

語氣強硬，甚至有些粗暴。

與其說是官方公告，不如說是江湖告示。

但這符合他現在“光腳不怕穿鞋”的狀態。

做完這一切，李木徹底關了電腦。

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