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是,晚宴過后,鹿箏發(fā)燒了。
恐怕是禮服上的酒水未干,被早春夜里的涼風一吹,帶來的風寒。
經紀人夏宜給她放了一周假。
正巧前陣子接的選秀節(jié)目《星路有你3》過一個周才開播,沒有任何活動的一個周,鹿箏得以安安心心在家里養(yǎng)病。
只不過那場猝不及防的相見,讓她的夢里,再次頻繁地出現起蘇煦。
每一個夢,都帶來潮水般上涌的情緒。
他們分手,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的春天來的格外晚,三月初,甚至還下了一場小雪。
喝了幾大杯涼水,鹿箏把壓制毒癮的輔助藥物吞下,才接起來蘇煦的第三個電話。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蘇煦開口:“鹿鹿。”
鹿箏聽出,他的聲音發(fā)啞。
幾乎是在這一剎那,眼淚奪眶而出。
鹿箏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我在泉城。”她聽到蘇煦直白地開了口。“我想見你。”
我也想見你。
鹿箏在心里回答他。
“鹿鹿。”見電話那頭沒有回答,蘇煦仰頭,看著細細碎碎飄落的雪花。“我不想分手。”
我也不想。
鹿箏又一次,在心里回答他。
“我們好好聊聊好不好?”電話里,安靜得連一點雜音都沒有,蘇煦閉了閉眼,才重新開了口。“鹿鹿……”
“不必聊了。”終于,鹿箏的聲音打斷了他。
“蘇煦,我膩了。”她最知道,怎么向他扎刀子最疼,也最能讓他死心。“五年了,夠久了。”
像他那樣深情又純粹的人,最怕聽到這種話了吧。
那頭果然沒了聲音。
鹿箏盯著“掛斷”的按鈕,狠了狠心,正要戳下去——
“你騙我。”電話里,蘇煦開了口,聲音輕得,似乎要化在雪里。“我們鹿鹿是不會這樣的。”
眼淚霎時決了堤。
他還要她怎樣。
還要她再說多重的話。
蘇煦,死心吧,好不好。
“喜歡做夢,你就一直做下去。”鹿箏聽到自己再次開口。
而后,她看到自己顫抖著手,把電話掛斷。
沒再有新的電話了。
鹿箏抱住自己的膝蓋,把頭埋下去。
她終于敢出聲哭出來了。
我沒有膩。
蘇煦,我對你不會膩。
我一直很愛你,多少年如一日。
可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我配不上你了。
鹿箏攥緊手機,看到通話記錄里,他下方的聯系人。
泉城戒毒所。
夢里驚醒,鹿箏摸到濕漉漉的枕頭。
如果當時沒有分手。
他們現在,會不會,已經結婚了。
那個春天,是他許諾過會娶她的春天。
睡意全無,鹿箏拖沓著腳步走到廚房,開了瓶冰水,小口慢吞吞抿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別再回憶了,鹿箏。
別做那個溺在時間里走不出來的人。
《星路有你3》的前幾期是初評級舞臺,除了一個導師舞臺展示之外,也不再需要鹿箏跳舞,于是,剛好病好了,鹿箏打包行李,進了組。
但第一期開始,并不是初評級舞臺,而先是和99位選手的聊天環(huán)節(jié),再是導師的舞臺展示。
“鹿導師,請進吧。”跟拍導演在門前停下,示意道。
鹿箏輕手輕腳推開門,看到幾排椅子,才向里邁進去。
卻不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已經坐在導師座位上的年輕男人聽到動靜,轉過頭,沖她淡淡笑了笑:“鹿導師好。”
“蘇導師好。”沒想到再次碰面這么快,詫異的同時,鹿箏又有些無奈。
她之前看的導師名單里,不記得有他啊?
等等……
她忽然記起,睡得昏天黑地的那幾天,夏宜似乎和她說過,原先有個導師傷了胳膊,換了人。
只不過她并沒仔細看,現在想想,真是后悔。
那么,該坐哪呢?
鹿箏陷入了沉思,四個導師位連成一排,蘇煦坐在左邊第二個位置,和他隔開坐,就顯得很不好……
她最終選擇了坐在蘇煦右手邊的凳子上。
這樣,等會兒旁邊還會有人坐,不至于太煎熬。
鹿箏如是安慰著自己,打開練習生資料。
她負責dance,蘇煦負責rap,另外兩位導師,一位負責vocal,另一位是選秀出身的愛豆,比較綜合。
負責vocal的導師是位出道很久的歌星,喬卿蓉,已經快要四十歲了。
另一位愛豆導師是Clark,是《星路有你1》出道男團的C位。
《星路有你1》和《星路有你3》都是男團,《星路有你2》是女團。
虞畫柳是《星路有你2》出道的。
正等著喬卿蓉和Clark來,氣氛詭異地沉默著。
鹿箏知道導演還在錄,倒是覺得該說些什么。
“腳好了?”忽然,身邊男人壓低聲音,用氣音問她。
“不影響走路。”鹿箏回答,才反應過來什么。
他這個音量,根本就沒打算讓攝像機錄進去……
那,攝像機里的他們,是什么樣子?
說悄悄話?
鹿箏沉默了,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只低頭去看練習生的資料。
蘇煦也低著頭,視線在練習生資料上停留了一會兒,忍不住悄悄偏過視線去看鹿箏。
她今天穿了一條月白旗袍,珍珠盤扣,繡著玫瑰花的暗紋,卷發(fā)染回了黑色,搭在肩頭。
即使是這般溫雅的打扮,也掩不住她明艷到幾乎帶了攻擊性的長相。
蘇煦重新把視線挪回練習生資料上。
“蘇導師,鹿導師,交流一下。”忽然,攝像導演小聲提示道。“導師互動也要剪一點的。”
“……蘇導師,您看這個……”見蘇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須臾,鹿箏硬著頭皮開口。
蘇煦很配合地把頭湊過去:“嗯?”
年輕歌手的聲音被無意識地壓低,愈發(fā)好聽。
鹿箏指著練習生資料的手一僵。
隨著他湊近,她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柑橘味道。
他的頭發(fā),好像也還是高中那樣,烏黑蓬松,不經意蹭過她耳根,酥酥麻麻。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他就喜歡抱著她,頭發(fā)蹭到她耳根,讓人想起家里乖乖的大狗狗。
“你想說什么?”蘇煦含笑的問話,把鹿箏飛遠的思緒拉回來。“說他的偶像是你啊?”
鹿箏這才看到,她手指的地方,正好是練習生的偶像欄,明晃晃寫著兩個大字:鹿箏。
她默默收回手,尷尬地解釋:“沒有……”
別走神了。
他也早就變了,不是嗎。
那份笑意里的疏離,你能感覺到吧。
明明以前對你笑起來的時候,是有虎牙的。
他身上的柑橘味道,不是也染上了煙草味嗎。
沒有人會在原地一直等你。
鹿箏,醒醒。
下一位導師的腳步聲,解救了窘迫的她,也終于結束了這段獨處的煎熬時光。
走進來的是Clark,見到二人,禮貌地打了招呼,才在蘇煦另一邊坐下。
蘇煦在《星路有你1》客串過臨時導師,和Clark早就認識,漫不經心地說著話。
等最后一位導師喬卿蓉到了后,互相簡單閑聊了幾句,練習生們才陸續(xù)入場。
鹿箏很快見到了剛剛那頁資料上的男孩子,叫顧忱,才十七歲,是第一組入場的練習生之一,很陽光開朗的一個大男孩,自我介紹過后,徑直在離她最近的練習生座位上坐下,直白地夸贊她:“鹿導師,這件旗袍好適合你。”
他笑起來也有顆尖尖的小虎牙。
“謝謝。”鹿箏轉過頭,愣了一下,才笑著回答他。“你今天的衣服也很漂亮。”
Clark轉頭,笑著問:“就鹿導師衣服好看啊?”
“都好看。”顧忱撓撓頭。“鹿導師最好看。”
“你很喜歡鹿導師啊。”一旁,喬卿蓉也笑著開了口。“偶像欄也填的鹿導師。”
“對啊,很喜歡。”顧忱大大方方地承認。“我超話馬上就連簽1000天了。”
鹿箏入圈,大概也只有三年的時間。
只有蘇煦沒接話,看了一眼沖鹿箏笑著的顧忱,低著頭繼續(xù)翻看練習生的資料:“下一組是ABD文創(chuàng)的練習生……”
99位練習生全部入場完畢后,由Clark宣讀了節(jié)目規(guī)則,就開始了導師的舞臺展示。
按照抽簽順序,鹿箏是第三個上場的。
權衡再三,她還是選擇了自己近些年學得很好的國風爵士,而非自己最喜歡的古典舞。
演出完畢,鹿箏回到導師席原來的位置坐下。
“鹿導師,你好厲害。”身后,顧忱毫不掩飾他的崇拜。“都不敢相信你只學了兩年爵士。”
“過獎。”鹿箏回了一句,看到舞臺燈光再次熄滅,提醒道。“看下一個導師展示。”
前奏響起的時候,場上一片嘩然。
“媽呀!是這首!”鹿箏聽到臺下練習生的驚呼聲。“我做夢都想再聽一次現場版!”
“這首歌當年很火,是蘇導師極少數不是很燃的說唱,但爆火的歌。”同時接到喬卿蓉和鹿箏茫然的眼神,Clark開口解釋。“歌名叫《分秒61》,蘇導師只兩年前巡演時唱過一次,就再也沒唱過了。”
“音樂平臺上都沒有版權。”他又補充。“我記得,是在當時的海城站。”
鹿箏心里莫名顫了一下。
兩年前,演唱會,海城站。
他們分手后的下一場演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