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哥，你想什么呢。”方回笑了笑，“一只蒼蠅不值得我大動干戈。”

“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保證徐兵會急眼...”

葉文昌靠過去，把方回說的每句話都牢牢記在心里。

徐兵越來越過分，極大可能影響到水果罐頭廠死而復生，那葉文昌沒得選。

有人死才能有人生。

方回前腳剛離開，葉文昌立即把廠里幾個老員工召集到辦公室。

他繃著臉，手里拿著所欠員工工資名單，“擠壓的水果罐頭已經銷售出去大半，我們欠工人的錢也應該給了。”

“徐兵，石娟，你們倆下午跟著我一家一家上門，把拖欠工資結清。”

“什么！”幾名老資歷員工瞪大眼睛，怎么突然要把欠的錢一下子給結清了。

明明前幾天開會說要把這些錢留作翻身的資本。

“葉廠長，為，為什么啊？”石娟還不知道發生的事情。

罐頭廠不生產罐頭，他們也沒什么事情做，除去固定把罐頭運到四個鎮供銷社，來去自由。

這會兒就是剛運去回來。

鼻梁上還冒著汗珠，水沒來得及喝一口。

“方回以后不會繼續幫我們了，我剛才把錢退給了他，我也沒了心氣，大家...好聚好散吧。”

“方回這人怎么能這樣，不是逗人玩嘛。”石娟不滿責怪。

葉文昌看向徐兵，“老徐，你不是一直想做廠長嘛，覺得我能力和資歷都不夠，我承認，我讓給你做。”

“別別別，我才不要這燙手山芋。”徐兵也不在乎水果罐頭廠是死是活，“不過我們幾人的工資怎么辦？”

“發掉工人工資，剩下多少就多少吧，實在不行，你們看廠里沒用的東西能賣就賣了吧，明天我就上報公家，讓他們來清點資產。”

徐兵眼睛一亮。

會開完之后，石娟就紅了眼眶，女人比較感性。

三人步行去附近的工人家把欠的工資還上，剩下的工資也沒多少，一人只有十塊錢。

葉文昌沒要。

十塊錢平均分給幾人。

下午時候，葉文昌收拾好衣服，借來一頭小毛驢，平板車上放著這些年的家當。

即使知道是做局，可是看著平板車上滿滿當當的書籍和老舊的衣物，他只覺得對不起妻子。

這么些年，手里連個像樣的值錢物件都沒有。

真的對不起她。

葉文昌妻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扭過頭，滿眼溫柔看著他，低聲安慰，“沒關系的，你去哪里，我們母女倆跟著你去哪里。”

“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你窮，你沒做好廠子，我都不怪你，因為你已經把你當下擁有最好的都給了我們母女倆。”

“文昌，要是日子好了...我還想給你生個兒子。”

葉文昌握住妻子的手，鼻子一酸，“好。”

徐兵幾人也推著獨輪車來了，工資不夠，物品來湊。

剩下的罐頭，他們也平均分了，一箱一箱搬上獨輪車推走，然后回來繼續搬。

這還不夠，工人的凳子、鍋碗瓢盆等，徐兵也是能拿多少拿多少。

葉文昌默許的，那就證明不會報在名單里。

當他想順幾瓶海蜇罐頭的時候，被葉文昌眼睛一瞪，“當時說好的，空廠子存儲一些海蜇罐頭，公家也會同意的，你不要動什么壞心思。”

徐兵哈哈一笑，“就是想嘗嘗好不好吃。”

夕陽余暉下，幾道身影被拉的很長，小葉子摟著爸爸的脖子，小聲抽泣著，她幾乎可以說是在罐頭廠長大的，親眼看著它從二十多名阿姨到現在的破敗。

葉文昌鎖上鏤空鐵制大門，用力拍了拍鐵門，“老伙計，再見。”

小葉子坐在毛驢上，葉文昌牽著妻子的手，一家三口消失在罐頭廠門口。

石娟也離開了。

緊接著就是剩下的兩名男子，另一名男子說了幾句話也推著獨輪小推車離開。

“韓寶家。”韓寶家剛想走，徐兵喊住了他，“明天估摸著公家單位就有人來拉機器了。”

韓寶家點頭，抽了抽鼻子，“是啊，終究還是撐不住了，文昌這么多年辛苦了。”

“我們就不辛苦？”

“我們也辛苦，可不是還落了點東西，文昌呢，有什么？”

“你看驢車上，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韓寶家唏噓不已。

“他是廠長，他活該。”徐兵呸了一口，眼睛看著廠房滴溜溜轉，“寶家，你說水果罐頭那么大的機器生產線，葉文昌真的都能記住嘛？”

“你，你什么意思？”韓寶家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我賭他記不住，根本就沒人記得住！”徐兵獰笑，“今晚，你跟我一起來，我們把一部分器械偷出來，拿到軋鋼廠賣掉。”

“這些器械在我們手里不值錢，可是在軋鋼廠很值錢，都是國外制造的。”

“啊？！”韓寶家瞪大眼睛，“我，我不干。”

“怕什么，這本來就是水果罐頭廠欠我們的！”徐兵拉住韓寶家，眼神陰狠，冷漠無比，“你難道甘心拿這么點錢？”

韓寶家看著徐兵的眼神打了個冷顫。

“今晚我們偷一點出來，即使明天清點發現又能如何，誰知道是我們干的？”

“我告訴你，隨便偷一點，賣了都是好幾百！”

聽到幾百塊，韓寶家咽了咽口水。

“你要是不偷也沒關系，我告訴了你，要是被發現....嘿嘿嘿...”徐兵笑的滲人。

甜棗加大棒。

韓寶家還是答應了下來。

凌晨一點，萬籟俱寂，月亮也隱入了云層中。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罐頭廠大鐵門被卸了下來，徐兵和韓寶家把鐵門靠在墻邊，拉著借來的毛驢進了廠子。

為了防止毛驢喊叫，還給它嘴巴套了竹條編制的嘴套。

熟門熟路進了廠房。

兩人忙碌好一會兒，渾身大汗淋漓才吭哧吭哧抬著卸下來的金屬物件出來。

“他娘的，這個起碼八十斤，賣廢鐵都能賣不少錢。”徐兵喘著粗氣。

“快，快點把，兵哥。”

一件一件器械零件被抬上平板車，月光從云層中冒出半個尖尖的腦袋，平板車上的金屬零件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差不多了，兵哥，毛驢拉不動。”

“你在后面推不就行了，偷都偷了，多偷點。”徐兵膽子大。

又拿了幾個零件，徐兵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那么多零件，起碼能賣四五百塊，媽的，值了。”

“狗日的葉文昌，都倒閉了，還要上報公家。”

“罐頭廠支撐不下去，也沒見公家撥款下來支持啊！”

“走！”

徐兵在前面牽著毛驢，還不忘抽上一根大前門，志得意滿，韓寶家在后面撅起屁股推，“明天我要吃全是肉的紅燒肉！”

走到罐頭廠門口，毛驢剛探出半個腦袋。

幾道刺眼的光芒照在徐兵身上。

“別動，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