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箱整箱的罐頭被放在平板車上，方回趕著大黑來到國營飯店。

于大廚看到方回來了，從屋里出來，掃了一眼平板車上罐裝完整的海蜇，“小回，你這...”

方回拿起一瓶遞給于大廚，“于叔，不會以為我拎著濕漉漉的海蜇來找你吧。”

“天氣那么熱，海蜇死掉就不能吃了。”

于大廚心里一陣感動，原本以為方回是憑借涼拌海蜇的手藝狠狠撈一筆，誰想到做的那么好。

玻璃罐子放在一旁，兩三年都沒問題。

“傻站著干什么，都來卸貨。”于大廚看著玻璃罐子里的海蜇，笑道，“等過幾天我去縣城看師父，一定要把這東西帶上，做一頓給他老人家嘗嘗。”

“方便，真的很方便。”

卸完貨，方回就趕著驢車往回走，剛好遇到了從供銷社出來的葛愛民，推著二八，二八后座上放著風扇，他身后還跟著三個電工，肩上手里都拿著電線和工具。

可以看出電線和工具重量很重，三人渾身是汗。

“把電線和工具放驢車上。”方回道。

葛愛民點點頭，三人就沒有推遲，一起往方回家走。

一個小時后，到了方家村，要想接電需要找到主線路，距離方家村還有一段距離，來來回回忙碌了差不多三小時，才將電線接到方家村。

接完電線，又來到方回家把三葉風扇安裝在客廳里。

接通電打開風扇的一剎那，整個屋里都涼快起來，方回還拿出放在井水里冰鎮的水果罐頭招待幾人。

葛愛民臨走之際，告訴方回明天一起去縣城找縣供銷社主任。

方回應下，把葛愛民四人送到村頭才回家。

夜晚，方家村一村半山腰，有一簇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努力綻放。

通電以后，什么都方便起來，沈微坐在風扇下吹著風，捧著泛黃的詩集，身邊桌子上放著一杯溫水和一個切好的蘋果，輕聲讀著泰戈爾的詩進行胎教。

方回坐在院子里抽煙，時而看看月亮，時而看看沈微。

靜謐而安寧。

......

晨光熹微。

方家村村民又開始新一天的勞作，除去刮風下雨天，村民們差不多賺了一個月的外快。

少的一天四五毛，多的一天足有兩塊。

村民們臉上的笑容更多了，日子也好了，雖然達不到天天吃豬肉白米飯，但是一星期兩三頓是跑不了的。

有的心疼自家娃在長個子的，一次性買了幾十個雞蛋，娃兒每天早上都能吃一個補充營養。

美中不足的就是土龍青蟹沒那么多了。

稱完海鮮，柳筐搬上平板車，方回用麻繩綁好。

今天要去縣城供銷社，方回提前和沈微打了招呼，為了節省時間，他把二八也放在了平板車上。

到了供銷社，賣完海鮮，葛愛民也吃完早飯收拾妥當。

方回要去買兩條中華，被葛愛民攔下，拍了拍鼓鼓的黑色公文包，“我已經備好了。”

神態昂揚，意氣風發。

方回心中感慨，有錢，真的能讓人變年輕。

騎上二八，熱風吹動兩人衣衫，頭發也在風中肆意舞動。

“到了供銷社，你別說話，不管對方給什么臉色，咱們都接著。”葛愛民提前打預防針。

“你跟他有過節？”

葛愛民尷尬笑笑，“過節談不上，頂多想把我從供銷社主任上擼下來。”

方回：？

“那我們掉頭吧。”方回沉聲道，“不通過供銷社主任，我也有別的路子，只不過會慢一點。”

葛愛民嘴里斜叼中華，擺擺手，“我可是連著伺候你云姐三個晚上，折騰的我腰酸背痛你現在跟我說算了？”

“這跟云姐有什么關系？”

“因為他是我小舅子。”

方回很想給葛愛民一個大嘴巴子。

看似提醒，實則炫耀是吧。

縣城供銷社主任是我小舅子，媽的，被他裝到了。

然而。

葛愛民又解釋道，“雖然是小舅子，可是我們關系并不好。”

方回心中一動。

有瓜。

“你...打過他？”方回笑著問。

“我哪敢啊。”葛愛民吹了吹煙灰，“這事要說起來，三天三夜說不完。”

“反正就是我一直想早點調到縣城去，你云姐就在老爺子耳邊吹風。但是呢，老爺子家人口挺多的，三個兒子兩個閨女，三個兒子工作都安排的很好，這就導致了許多人私下不太喜歡老爺子。”

“并且縣城的崗位多搶手啊，一個蘿卜一個坑，別的蘿卜要想占坑，坑中的蘿卜就得拔出去。”

“所以我要想調回去，就得有一個人讓出來，大舅子二舅子崗位與我性質不同，我是不可能填他們的坑。”

“只有小舅子的坑...”

“最合適我不過了。”

方回心道怪不得跟小舅子關系不好。

供銷社主任可是妥妥的肥差，縣城的更是，多少人上趕著巴結啊。

“行吧，到供銷社看看吧。”方回沒想到那么復雜，也就不抱太大希望了。

兩個半小時后，兩人在縣城供銷社門口停下。

葛愛民雖然在鎮子上工作，但是沒少來縣城看老爺子，老爺子也會帶他們一起見一些人，所以不少人認識葛愛民的。

縣城供銷社很大，紅墻黑瓦，紅墻部分涂成白色，上面寫有各種宣傳標語。

一共有五層樓。

進了很大的一個院子，院子里都是來購買東西的，順著樓梯上了五樓，葛愛民站在主任辦公室門口，理了理衣衫，這才敲門。

“進。”

葛愛民看了一眼方回，推門進去。

吱呀一聲，門開。

陽光傾瀉下來。

窗戶旁，放著一張光潔的紅木桌子，桌子上壓著一塊很大的玻璃，玻璃下又壓著一些報紙和文章，也有幾張是和領導人的合照。

白色鏤空紗窗簾微微飄動著，輕輕刮過坐在椅子上認真看書約莫三十歲的中年男子。

房間的布置，方回很熟悉，與葛愛民的如出一轍。

大概率是葛愛民模仿自己小舅子布置，難道是提前適應？

“秦主任。”葛愛民笑著喊了一聲。

甘秀云應該是打過了招呼，中年男子聽到他的聲音也不意外，眼皮子都沒抬，“什么事，說吧。”

葛愛民坐下，示意方回也坐下，中年男子余光注意到是兩道人影，以為是甘秀云也來了，偏頭看過去。

方回正在打量男子側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剛好他轉過來，兩人眼光便對上了。

中年男子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看書。

方回卻一愣，怎么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