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就知道找你準沒錯。”方回嘴角一挑。

方建軍把鋁制的煙頭放在礁石上敲敲，把老煙槍重新別在腰間，感慨道，“看現在的你，我好似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為了讓媳婦孩子吃得上肉，每天都在折騰。”

方回伸出手扶起方建軍，方建軍順勢握著站起來，“老了，不服老不行哦。”

他眼神渾濁深邃，看著潮起潮落的海面，“本來一直擔心我干不動了，方家村咋辦。”

“有你，我看到了希望。”

方建軍當村長幾十年，心中看到的事情絕不僅僅只有自己家。

就這樣一個沒讀過書的老人，最大的愿望是村里每家每戶都能吃上肉和白米飯，他會覺得死而無憾。

方建軍在前走，方回在后跟著，聽著老人碎碎念。

不過他沒有一點不耐煩，反而一直勾著嘴角笑著，他或許做不到方建軍這樣大公無私，可是會讓村民吃飽飯的。

這就像是一種傳承。

約莫走了二十分鐘，方建軍把方回帶到了他的秘密基地。

方回站在礁石上，四面遠眺，簡直是養殖圣地，海域足夠大，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面深藍色鏡子鑲嵌山石中。

這里四面環山，說是山，其實是高大厚實的礁石。

但。

礁石不是像山體那樣綿延成片，而是有隔斷，這就導致了這里的海水是活水，并不是大浪打上來的死水，聚集成的大水洼。

而高大的礁石又有攔截海水的作用，大風大浪也不會影響海蜇，將它們都拍死在沙灘上。

并且礁石與礁石之間的隔斷不是很長，方回用鐵棍作為‘門戶’攔截海蜇，也不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

“這下面還有很多小型的暗礁，就像是一個個大型的海碗均勻分布在海底，所以養殖海參也沒問題。”方建軍黝黑的臉蛋泛著開心的表情。

他看出來，方回很滿意。

能幫到方回，就是幫助了整個方家村。

“叔，你老實告訴我，這個地方是不是你年輕時候專門找的。”

方建軍老臉一紅，好在太黑看不出來，“其實，我年輕那會兒也想搞養殖的。”

“不過是想養殖海魚。”

“那不如幫我養殖海蜇唄。”方回順著話頭就道。

“這...”方建軍看了看方回，他很想幫方回養殖海蜇，海邊找個背風處，搭個簡易小房子，白天獨坐小船上，喝上一兩杯，神仙不換。

可是，他放不下方家一村的村民。

“您是不是放不下村民們。”方回問。

“嗯...”方建軍點頭，“黃寡婦現在幫你收海鮮又照顧沈微吃喝，她的日子肯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那徐寡婦和趙寡婦她們呢，村里不少漢子都有小心思...你說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萬一我不在壓不住真的發生點什么事情，最后受傷的肯定是孤兒寡母。”

“那我來做一村村長吧。”

方回做一村村長是最好的，方建軍心里的人選也是他。

而眼下，誰都看得出來，方回很忙，沒時間去生產隊上監督和記錄工分。

所以方建軍才沒主動提出來。

方建軍是想以后自己干不動了，把這個重擔交給方回。

“你現階段不是最好的人選。”

方回尬笑了一下，“要不我哥？”

方建軍連忙搖頭，“方家一村還不被王桂花攪得雞犬不寧。”

方回沉思片刻，“我爹呢，您覺得怎么樣？”

方兆國一輩子沒和村民紅過臉，老實人一個，除了那次陳老二主動挑釁，大打出手，其他還真沒有。

戰績可查。

“兆國確實不錯，他是你爹，村民都要給你面子，那就是給他面子。”

“可你爹愿意嗎？”

“嗐，每個人都要有為人民服務的覺悟，這是人民交給他的任務，由不得他來著。”方回笑嘻嘻的。

“成，只要你能讓你爹答應下來，我就幫你養殖海蜇。”方建軍撂下話來。

半個小時后，方回回到了家。

村民們已經陸陸續續來賣海鮮，總總量有所減少，倒也在合理范圍。

把柳筐中的土龍青蟹搬上平板車，方回趕著大黑和小灰去鎮子上。

賣了海鮮，從會計室領錢，方回沒有久留，和甘秀云說了幾句，就連忙回家了。

用來作為門戶的‘鐵棍’需要專門定制，鎮子上沒有軋鋼廠，得去縣城。

縣城離方家村很遠，要是步行一來一回起碼一整天的時間。

好在有二八兩個半小時左右就能到。

方回跟沈微說了一聲，中午不回家吃飯，沈微捂著肚子點點頭，從廚房拿出兩個白面饅頭和一個雞蛋塞給方回，低聲道，“路上小心。”

“我，我和寶寶都在等你回來。”

方回捏了捏沈微臉蛋，“知道了，媳婦。”

沈微害羞低下頭。

兩個半小時，方回來到了縣城，縣城的繁華是小鎮不能比的。

一棟棟高樓，柏油馬路寬敞的街道，街道上來來回回的行人一小半都騎著自行車，男人穿著的確良襯衫，皮夾克，喇叭褲，耳朵上放著一根煙，走路帶風。

女人們燙著時下最流行的發型，穿著各種樣式和顏色的長裙，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好似一朵朵盛開的嬌艷花朵。

去縣城軋鋼廠的過程很順利，方回問了幾個路人，就找到了軋鋼廠，門衛了解方回來意，就帶著方回見了一個車間小組長。

說了規格和尺寸，車間組長表示沒問題，方回付了一部分訂金就離開了。

不過他沒有回家，而是專門轉悠考察了一下縣城里的供銷社和一些鋪子，做到心中大概有數。

只以供銷社為圓心，兩公里為半徑，方回就看到了五家做冷菜的鋪子。

雞爪，內臟，牛羊肉等等應有盡有。

沒有涼拌海蜇。

一家都沒有！

方回買了一些雞爪和動物內臟以及豬耳朵花生米，這些食物用黃色油紙包好，方回掛在了車龍頭上，當然他也沒忘打半斤燒酒，這才往回趕。

回到方家村，村民剛好從生產隊下工，方回就在地頭等著方兆國。

遠遠地，方兆國的背影被斜眼拉的很長，他雙手負后，腰板盡量撐直，昂著頭，吭哧吭哧走著。

“爹。”走到近前，方回喊了一聲。

方兆國停下腳步，“找你爹干什么？”

方回抽出大前門遞給方兆國，“爹，兒子孝順你一個村長當當。”

方兆國手里的煙差點沒拿穩，“啥？”

“你要篡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