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變了。”

“我變啥了？”方兆國斜睨。

“變的圓滑了，知道關系不用，鋪張浪費了啊。”方回調戲方兆國。

“一邊去，我為村民考慮不應該？”方兆國很硬氣，目光堅毅。

方回偏頭看著他，其實方兆國已經很老了，歲月在他的臉上毫不客氣刻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溝壑，溝壑中，寫滿了這個男人窮苦的一生。

當村長這幾個月，明明要比以前累很多，思考的東西也更復雜，他反而給人越活越年輕的感覺。

方回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方兆國的肩膀，說了一句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話，“你是我爹啊。”

“我本來就是你爹。”

“關于選人你怎么挑？”方回又問。

一天八毛錢，還管晚上一頓飯，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能踩破門檻。

畢竟說起來，方家村不少人都是沾親帶故。

選他不選他，指定被人說。

土龍和青蟹不一樣，全村參與，抓不抓得到靠自己實力，賺不到錢也不能怪方回頭上，只能恨自己不會抓。

方兆國深深吸了一口大前門，蹙起半白的眉毛，“你這么一說，是有點問題。”

“要是建軍會怎么做呢？”

方兆國抬頭用力撓了撓腦袋。

思索片刻，嘴里嘟囔道，“要是五十個人，建軍一定會優先選出十個人是家里很窮的，五個做飯的大概率是村里無依無靠的寡婦，他做事很理性的。”

“不過村里寡婦都在你家幫忙腌制海蜇，肯定重新選人，選誰呢？”

“王桂花？”

“不行，不行，她喜歡占別人便宜，還強勢。”

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太可能，方建軍作為村長的那會兒，也會選擇性幫助方家村最窮的那一批。

為此，和方建軍血緣關系真正濃厚的親戚，背后都說他。

親兄弟，你幫都不幫我？

方兆國絞盡腦汁想。

“爹，不如我給你一個建議吧。”

“啥？”

“先挑選方家村十個人家最窮的這個我贊成，剩下的四十五人你可以抽簽啊。”

“等村民下工你召集一下，把事情說出來，抽到誰就是誰唄。”

方兆國眼睛一亮，這個方法不錯。

誰都挑不出理來。

一根大前門抽完，方兆國又從腰間拿出煙槍，汗涔涔的手不停摩挲槍身，幾天而已，煙槍槍身已經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油光，就如他此刻赤裸的上半身一樣。

瞇著眼睛抽了一炮土煙，方兆國背著手走到田地間，開始召集村民說事情。

說完之后，他又去方家二村，三村...找村長。

剩下的四個村村民一起到方家三村，統一抽取三十個名額。

方回坐在樹蔭下，吹著風，看著方兆國的背影，笑了。

真好啊。

傍晚時分。

從生產隊上下了工的村民來不及回家清洗一下，全都朝著方回家涌來，方回家在半山腰，算是在方家一村中部位置。

所以，方兆國選擇在方回家。

沒有選擇在后山尾部的自己家。

方兆國已經在院子里等著了，坐在棗樹下的桌子旁，左手邊是一碗井水鎮過的橘子罐頭，喝了一小半，右手邊是堆著疊好的紙堆，大小一樣。

除去一開始單獨選出的十人，剩下的十人要在抽簽。

抽到誰就是誰，完全是運氣。

方想和王桂花也來了，王桂花盯著桌上的橘子罐頭，舔了舔嘴唇，用胳膊肘抵了一下方想，“結束讓爹要兩罐，一罐帶回去給方未吃，一罐給我們倆。”

方想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對了，那么好的事情，爹沒有單獨找你？”王桂花又問。

方想還是沒說話。

王桂花生氣，“你是他兒子啊，怎么什么好事都落不到你頭上，跟了你真是晦氣。”

“都是一個爹媽生的，你看看方回再看看你。”

“沒用的東西！”

方向額頭青筋跳了跳。

知道有錢賺，村民們很積極，不一會兒就來齊了。

方兆國事先講過，也就不廢話，只說了抽簽公平公正。

當著那么多村民的面，方兆國把疊好的紙堆搓麻將似的攪合，來來回回，里里外外三次，“排隊啊，男人先來。”

一個個上前，自己挑，挑好的村民就到一旁去。

有人迫不及待打開，里面空空如也，那就是沒抽中。

數分鐘后，有人激動大喊，“我中了，我中了。”

他興奮揮動手里的紙張，上面寫著娟秀的一個字，“中。”

沒中的村民紛紛流下羨慕的口水。

八毛錢一天啊！

一個月就得二十幾塊錢呢。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項長期的工程，可能干一年或者兩年。

在他們眼里，跟吃上公家飯有什么區別呢？

而且，方兆國用抽簽的方式，也提前告訴那些想走關系的心思。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抽簽的十個漢子定下來，又抽了五個女人，她們負責做飯做菜。

“小回，你跟他們說，我還得去三村一趟。”

時間緊，任務重，方兆國搞定方家一村抽簽，立馬就去方家三村。

其實也沒啥好說的，無非就是要認真干，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給公家干活不能偷懶之類的。

村民們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王桂花看著方想手中和自己手中空白的紙張，手輕輕顫抖著，她拉著方想，“跟我去找媽。”

“我不去。”方想沉著臉，聲音很低。

“你不去你今晚就別想上老娘的床，不，這一年！”王桂花氣呼呼自己轉身就走。

方想并未站在前面，混在人群后面，抿著嘴巴，看著人群中十分耀眼的方回。

......

第二天，八點半。

五十位村民如期出現在村頭方建軍家門口，現在方建軍大半的時間都在海蜇養殖基地，家里又沒人，所以他家的門不鎖，誰累了想進去歇歇都可以。

村民們或坐在院子里或站在門口聊天，等著縣城里來人。

方回已經送完海鮮和海蜇回來了，抽著大前門和村民說說笑笑。

方兆國時不時蒼蠅搓手，讓這個站好，那個別嬉皮笑臉，給公家做事馬虎不得。

他就是怕選中的村民不認真干，丟了工作，也丟了方家村名聲，被人瞧不起。

所以，村民們都認真照做。

“來了，來了。”就在這時，有人眼尖，指著遠處道路上揚起的灰塵大喊。

所有人齊刷刷看過去，樹木縫隙中，有一輛龐然大物一閃而逝，快速朝方家一村村頭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