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人總是會被光芒所吸引的,她也不例外。
當天下午,大姨領著她們倆去補習班填寫了報名表。
然后,她看到補習班報名表的第一行,寫著一個讓她熟悉的名字——許澄光。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江萌并不是第一次聽到“許澄光”這個名字。
符昕雅不止一次在家里跟她的朋友們或者跟大姨提起過他。
“我這次沒考第一是因為許澄光影響我……他坐我前面,提前答完卷不檢查,趴桌子還轉筆,讓我分心?!?
“許澄光長得還可以吧,我不否認他長得還可以。但他實在太煩人了!”
“其實數學課上是我第一個把最后一道大題算出來的,但我忘記舉手了。許澄光剛做完就把正確答案喊出來顯擺,所以老師才表揚了他?!?
“你別提許澄光了,他真的很煩人!亮宇哥?我和他還不太熟……誒呀算了!你還是提許澄光吧!”
符昕雅一向宣揚自己“生人勿近,最不好惹”,能把她這個表姐弄得這么心煩意亂,江萌覺得,這個叫許澄光的男生一定很讓人頭疼。
她的腦海中莫名浮現出自己班級教室后排那幾個總愛接話起哄的男生,在心里悄悄猜測,這個許澄光大概就是他們這類搗蛋鬼的其中之一。
然而當她真正坐在補習班的教室里,看到了這位久仰大名的神秘人物時,她忽然又不再這樣想了。
他和他們很不一樣,這種“不一樣”又很難去形容。
他長得很好看,皮膚白凈,五官標致,一雙大而烏亮的眼睛撲閃撲閃的,深邃靈動,像夜晚湖面上倒映的星星。
他喜歡坐在第一排聽課,而且一定要坐在緊貼著講臺的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課的時候他反應總是特別快,永遠能第一個回答出老師的問題,甚至連老師接下來要問什么都能先一步說出來。下課的時候他會和周圍的同學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但手里永遠是在算著題的。他特別喜歡做題,她甚至聽到過他揚言說還沒有自己做不出來的數學題……
符昕雅的光芒似乎因為這個課堂極度活躍分子的存在而被削減了許多,所以經常會憤憤不平地給他找茬,沖他發脾氣。他幾乎從來不生氣,每次都只是涼悠悠地回她一句,下次你比我更快把題做出來不就得了。
江萌坐在教室角落里默默去看他們之間的交鋒,心中并沒有涌起太多的波瀾。無論是誰的光芒被暫時削弱,還是誰的光芒此時勢頭正盛,都離她那樣遙遠——因為他們身上有光芒。而她的身上,一直都是沒有光的。
盡管她在上課的時候已經努力去聽了,老師布置的隨堂練習題她還是解不出來幾道。教室角落除了幾個在偷偷打游戲和看漫畫的同學,就只剩下一個習慣了和抄在本子上的題目大眼瞪小眼的她。她茫然無措的舉動讓本就足夠漫長難捱的課堂時光流逝得更加緩慢了。
“下面這道題——”
黑板前,數學老師又布置了一道隨堂練習題。老師剛用粉筆把題目寫完,話音未落,第一排以許澄光為首的好幾個同學就已經高高舉起了手。
“這道題比較簡單?!崩蠋煹囊暰€掠過舉著手的幾個人,挪到了最后一排,“我找一名還沒有回答過問題的同學來回答?!?
隨著老師凌厲的視線掃射過來,江萌注意到身邊幾個正窩在椅子里打游戲的男生不動聲色地坐直了些,默默把游戲機塞進了桌箱里。她也跟著一陣心虛,雖然她什么壞事兒都沒干,但“做不出來題目”本身就已經算得上足夠壞的事兒了。她握著圓珠筆的手指微微發僵,下意識地把頭埋得更低。
“角落里的那個女生,你來說一下解題思路?!?
她僵硬地緩緩起身,聽見身邊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聲。
“老師,她說不了話!”一個男生高喊道。
“為什么說不了話?還啞巴了不成?”老師顯然并不相信男生的話。
“對??!她就是啞巴!您沒說錯!”又一個男生扯著嗓子補充。
江萌站在原地,抿緊了雙唇,眼睫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眼眶酸澀,臉頰也因為羞憤無力而有些發燙。
要忍耐,要習慣,要學會不去在意他們的話……她在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
就在此時,她注意到許澄光也跟隨班上的其他同學一起轉過了頭。開班這么久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不知道為什么,她不自覺地把頭埋得更低了。
老師神色尷尬,清了下嗓子,緊接著說:“不能說話也沒關系,那就……來黑板上寫一下這道題的解題步驟?”
“其他人!笑什么笑!都趕緊給我看題!待會兒人家不能說話的同學都會做,你做不出來,丟不丟人!”老師敲了幾下講臺怒聲道。
可如果不能說話的同學不會做呢?
江萌并不理解,能不能把數學題解出來和能不能開口說話之間究竟有什么關系。然而老師的話還是等同于把她架在了火上烤,好像一旦她再站著不動,就會印證兩者之間的確是有關系的。
可她的確不會做,所以她動不了。
“欸!許澄光你干什么!我讓你上來了嗎?”
老師還在專注等待著她的動作,許澄光卻突然趁老師沒注意,不知道什么時候溜上了講臺。
“老師,這道題我會簡便算法,您就讓我寫一下吧!”他握著粉筆委屈巴巴地望向老師,苦苦哀求說,“求您了!求您了!”
老師皺著眉頭看了他一會兒,無奈妥協道:“行,你寫吧?!?
許澄光得意地挑了下眉,江萌怔怔注視著他的表情,眼神猝不及防和他的目光對上。他朝她使了個眼色,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趕快坐下。
那樣熟稔默契又明目張膽的解圍,可他們之間明明并不認識。
她緩緩坐回座位上,拿起筆機械般一筆一劃地去抄他正在黑板上寫下的簡便算法。
至于他寫得到底對不對,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
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而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他身上的光芒雖然刺眼,卻并沒有那么鋒利。
至少和班上其他許多同樣擁有光芒的人相比,她覺得,他還另外擁有著一抹柔軟可愛的小光芒。
那天之后,江萌被老師調到了前排的座位,而這個另外擁有著柔軟光芒的人,幾乎很少再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了。
補習班因為人數過多,被分成快慢班在兩個教室上課。許澄光和符昕雅都被分到了快班,而她自然被留在了慢班。
慢班里,老師們開始給他們講解更多更為基礎的內容。教室里大部分都是跟她一樣在課堂上一言不發,只顧埋頭拼命記筆記的同學。他們會在老師講解完思路問大家有沒有聽懂時頻率一致地緩慢點頭,也有小部分同學仍舊喜歡坐在最后一排,低垂著頭同樣頻率一致地打游戲或者看漫畫。教室里安靜了許多,同學們的壓力也減輕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少了那個總是和老師一唱一和打配合的人。
偶爾,江萌會下意識朝門外看上一眼,或者很敏感地豎起耳朵去聽隔壁教室里傳來的動靜。她經??梢月犚姼舯诎嗟睦蠋熒ひ舾呖旱闹v課聲,同學們激烈的討論聲,此起彼伏的掌聲和吵鬧的起哄聲。
她習慣性地在這些嘈雜各異的聲音中捕捉著同一個聲音,有時她會被老師拍幾下黑板拉回思緒,恍然察覺到自己正在因為什么而分心。
或許只是因為他身上的光芒實在太盛,她想。
原來人總是會被光芒所吸引的。
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