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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直面貧困

第一章
看不見的危機

我正坐在教會的書房里,我已經(jīng)在這做了30年的牧師。一位執(zhí)事敲響了我的門。

“牧師,您有時間嗎?”

“進來吧。”我說。

“我們這來了一位年輕女士,她問我們能不能幫她交一下電費,總共50美元。”執(zhí)事說。

《圣經(jīng)·新約》講述了教會的起源,并明確執(zhí)事一職的責任是為早期的基督教社區(qū)提供服務,以確保那些最脆弱的群體能夠得到所需要的幫助。在北卡羅來納州東部的一個軍事城鎮(zhèn),這位退休的黑人正在履行著由幾千年教會傳統(tǒng)賦予他的使命——他正在幫助我們的社區(qū),照應《圣經(jīng)》中所稱的“孤兒寡婦”。

“是誰?”我問。他告訴了我她的名字。

“我們幫她交了吧。”我回答道,并馬上著手了解如何能夠在電力公司切斷她家的電源之前把她欠的電費交上。我在這里擔任牧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知道社區(qū)的居民若非走投無路,是斷不會向教會求助的。

“可是,牧師,”這位執(zhí)事插話道,“您說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做點什么幫她找份工作?”他無法想象一個有工作的人會落入交不起電費的境地。但我了解這位女士,她打著兩份工,卻仍然只能勉強維持生計。最近她的那輛破舊的汽車意外爆胎,更是令她的財務狀況異常窘迫。對她而言,換一整套新輪胎簡直是一筆難以承受的開銷。

這位執(zhí)事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但那天在書房里,我意識到他并不了解教會讓他去服務的那些窮人。這并不是他個人的失責。相反,這是因為共同的迷思限制了大多數(shù)美國人對貧困的理解。作為一名牧師,我認識到,如果不能學會理解那些我們不了解的力量以及被這些力量隱藏的人,我們的教會就無法履行被賦予的使命。

對我們的社區(qū)來說如此,對整個美國而言亦然。作為一個整體,我們根本就沒有理解貧困,自然也無法解決這一危機。我熱愛美國,但越是隨著年齡增長,我就越是為一項關乎這個國家的基本事實所困擾:我們總是被一重又一重的謊言分散了注意力,從而無法解決那些本可以解決的問題。我選擇直面白人貧困,原因與我勸誡那位執(zhí)事和我所牧養(yǎng)的會眾是一樣的:只有正視美國的貧困,我們才有可能齊心協(xié)力終結這一危機。然而,要想認清貧困的本質,我們需要先對現(xiàn)有的視角進行徹底的重新審視。

《圣經(jīng)》是我的想象力之源,依據(jù)其義,先知的職責之一就是呼吁國家關注那些已經(jīng)被習慣性忽視的人。先知耶利米生活在古代的以色列,當時的領導人忘記了他們對窮人負有的責任,弱勢的民眾都被逼至社會的邊緣。耶利米宣稱:“他們從最小的到至大的,都一味的貪婪。從先知到祭司,都行事虛謊。”[1]在耶利米時代,整個社會彌漫著一種令人漠視他人痛苦的迷思。“從最小的到至大的”,這些謊言扭曲了每個人的現(xiàn)實。耶利米意識到,唯一的希望是有人能夠看清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并站出來說出真相。他說他受到召喚,要成為那個“守望者”[2]

現(xiàn)如今,守望者雖然已沒有制定政策或管理公共防衛(wèi)資源的權力,但仍會密切關注事態(tài)發(fā)展,并盡其所能地去理解問題實質。當守望者發(fā)現(xiàn)某些事情可能會對整個社會構成威脅時,他會發(fā)出警示,以引起人們對危機的關注。

和耶利米一樣,我心心念念的是我在全美各地遇到的貧窮民眾。就像我們教會里那位前來尋求幫助的女性一樣,很多人都會敞開心扉,對他們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從西雅圖的郊外到西弗吉尼亞州的偏遠地區(qū),從舊金山的田德隆區(qū)到紐約州賓厄姆頓的街道,從肯塔基州東部的山溝到堪薩斯州的農田,美國的窮人邀請我走進他們的生活,分享他們的故事。他們并沒有要求我為他們紓困。他們明白,美國的貧困危機遠不是一個人或一個組織所能解決的問題。一次又一次,他們只是邀請我去觀察和了解。他們懇請我不要忘記他們。

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召喚我成為一名守望者。《白人貧困》這本書,就是我試圖呈現(xiàn)我所見所聞的一次嘗試。在這本書里,我希望以一種直接的方式講述貧困者的故事,讓大家能夠清楚地認識到他們每天都是如何在為生存而斗爭的。

根據(jù)聯(lián)邦政府的數(shù)據(jù),美國有近4 000萬貧困人口,占美國總人口的11.6%。[3]在有史以來最富裕的國家,竟然有超過1/10的人口生活于貧困之中,這絕非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整個美國社會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以我們構建的敘事來解釋這一數(shù)字。但這些敘事根本不是事實。

我們對貧困的低估,表現(xiàn)在我們將貧困視為一種正常的社會現(xiàn)象,而沒有將貧困視為我們在確保全民應享有自由、公正方面的一種集體責任缺失。我們教堂的那位執(zhí)事想當然地認為,一個人若在月底時手頭拮據(jù),那她肯定是在某些方面沒有做對,他沒有想到的是,其實是我們整個社會辜負了她。要是有工作的話,她怎么可能陷入貧困?“從最小的到至大的”,我們都變成以這種方式看待貧困的人。我們的視角已經(jīng)被各式各樣的謊言扭曲。

我們一旦接受這些謊言,也就相信了那些認為生活在貧困中的人要么懶惰,要么是在為自己的錯誤選擇承擔后果的迷思。在這種敘事的某些版本中,人們會對窮人抱有憐憫之心,并出于對窮人的同情而為其提供心理健康治療、就業(yè)準備計劃、品格發(fā)展計劃或者通往“機會”的特定途徑。然而,在如上每個版本的迷思中,窮人都是只占一小部分的少數(shù)群體。無論我們是否意識到,這些迷思都在試圖讓我們將貧困和黑人群體聯(lián)系在一起,而同樣屬于貧困和低收入群體的白人卻通常自視為“勞工階級”。

為了讓我們大多數(shù)人能夠持久地相信貧困只是少數(shù)人的問題,而這些人的困境應該歸咎于他們自己,我們所認定的貧困必須保持在相對較低的水平。由我們的官方貧困衡量標準(簡稱OPM)所確定的那11%左右的人口就是我們所說的窮人。當政府機構評估脫貧計劃的有效性時,他們依據(jù)的就是這些數(shù)據(jù)。當記者報道經(jīng)濟變化如何影響窮人時,他們討論的就是這些人。即便是為窮人發(fā)聲的那群人也經(jīng)常引用這些數(shù)據(jù)。然而,事實上,生活在貧困線邊緣的人要遠多于我們政府所說的那4 000萬美國“窮人”。

根據(jù)美國政府的官方貧困衡量標準,年收入達14 000美元的個人和年收入達28 000美元的四口之家都不會被計入貧困人口。但你可以試試,在今天的美國,你每月能不能僅依靠1 167美元生存下來。如果你能以800美元的價格租到一套單間公寓(在美國的許多甚至是大部分地方,這都是一項越來越艱巨的挑戰(zhàn)),那么你剩下的錢就只夠支付基本的水電費。這樣你就沒有錢支付食品、醫(yī)療、交通或其他生活必需品。僅僅是為了吃飯或開車上班,你就可能需要透支下個月的房租,要不然,你就得舍棄尊嚴,去當?shù)亟烫媒?0美元來支付電費。如果沒有家人或朋友的支援,你一個月后就會無家可歸——但根據(jù)官方貧困衡量標準,你仍然不算“貧困”。在美國的城市里,我遇到過好些同時打幾份工,而且經(jīng)常連班工作的人,他們的收入能達到官方貧困衡量標準的兩倍,但他們晚上仍然只能睡在車里,因為他們無法在支付其他生活費用的同時再負擔房租。

事實是,我們的官方貧困數(shù)字掩蓋了美國這個世界最大經(jīng)濟體的貧困現(xiàn)實。官方貧困衡量標準是一項以20世紀60年代基本生活必需品的相對成本進行測算的過時指標。當年,美國政府希望找到一種方法,以確定哪些人有資格獲得脫貧計劃的資助,社會保障管理局的一位名叫莫莉·奧珊斯基的經(jīng)濟學家估算出,一個家庭的最低整體生活費用大約相當于他們在食物上花費的三倍——在當時,這個公式被證明是相當準確的。[4]通過跟蹤不同規(guī)模家庭的最低食物預算成本,政府一直在持續(xù)更新官方貧困衡量標準。

然而,盡管過去近60年里美國的住房、交通、醫(yī)療保健、兒童保育和教育的成本大幅上漲,但我們衡量貧困的方式并沒有與時俱進。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一加侖[5]牛奶或一打雞蛋的價格大約上漲至原來的4倍,而美國的房租中位數(shù)增加至原來的16倍多。由于我們仍使用過時的標準來評估貧困,我們常常以為貧困只會影響到一小部分未能抓住國家經(jīng)濟繁榮所提供之“機會”的人。這種定義貧困的方式使我們無法認識到,美國的經(jīng)濟增長實際上并未惠及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

事實上,今天美國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程度幾乎已達到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地步。美國有超過1 900萬租房者需要將其有限收入的30%以上用于付房租,[6]有60萬人無家可歸,還有數(shù)百萬人徘徊在無家可歸的邊緣,[7]他們想盡辦法應付各種逾期的賬單,以避免被掃地出門。這就是為什么幾乎在美國任何一個城鎮(zhèn),你都可以在當?shù)匚譅柆斖\噲龅囊唤前l(fā)現(xiàn)一堆無家可歸的人,他們會把車停在那里,在車里睡覺過夜。如果你稍留意這些車輛就會發(fā)現(xiàn),你其實也會在當?shù)貙W校的接送區(qū)、在你購物場所的停車場,甚至在你所在的教堂、寺廟或清真寺遇到他們。

如今,美國有63%的勞動者靠薪水只能勉強維持生計。[8]經(jīng)通貨膨脹調整后,美國普通勞動者的周薪比50年前少了54美元。[9]考慮到過去50年里我們在科技領域取得的所有驚人進步(或者至少被公認為是進步的東西,例如計算機、機器人、人工智能等)以及勞動生產(chǎn)率的大幅提高,我們其實很難理解,為什么到頭來,美國普通勞動者如今的實際周薪竟然比1973年還低。這怎么可能呢?答案就在于,過去半個世紀,幾乎所有的經(jīng)濟收益都流向了社會頂層人士,而不是普通勞動者。

在21世紀初,美國85%的總財富掌握在20%的人手中。與此同時,有整整40%的美國人沒有一分錢的凈資產(chǎn)。2/5的美國人背負著沉重的債務,為了支付早已逾期的賬單,他們每天都像過去南方的佃農一樣辛勤勞作。但是,當研究人員詢問美國人對當前財富分配水平的看法時,我們發(fā)現(xiàn),人們對美國社會的極端不平等狀況并沒有清晰的認識。大多數(shù)人會高估自己最貧窮的鄰居的凈資產(chǎn)水平,同時會低估最富有的美國人所掌握的財富。在一項又一項研究中,研究人員都有著同樣的發(fā)現(xiàn):美國人看不清我們這個時代的危機。

自20世紀60年代中期奧珊斯基提出官方貧困衡量標準以來,美國最富有的1%群體的財富翻了一番,而全美家庭的官方貧困率卻僅出現(xiàn)了略微波動。2023年,美國最富有的1%群體所擁有的財富超過了美國近80%的人口所擁有的財富。[10]這種傾向于社會最頂層的極端財富再分配方式掏空了中產(chǎn)階級,導致近一半的美國人陷入難以解釋的困惑之中:為什么每月的開支像一列失控的火車一樣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就像耶利米時代的公眾領袖一樣,美國的政客竭力避免提及這場困擾著近一半選民的危機。在過去的半個世紀,那些有頭有臉的共和黨人總是將責任歸咎于窮人,并不斷地重復那些暗示窮人不是遇到了問題而是問題本身的迷思。反觀民主黨人則試圖以“渴望成為中產(chǎn)階級的人”這樣的委婉說法來避免談及窮人。與此同時,那些入不敷出的人則并不確定是否有人會關注到他們。如果一家人都睡在小面包車里,并只能靠一份低薪工作度日,那么他們算是“勞工階級”嗎?如果這些人只能在工廠里和其他輪班的工人共用一張床鋪,那么他們也算“下層中產(chǎn)階級”嗎?

為了更準確地了解當今美國的貧困狀況,[11]一些研究人員提出了這樣一個基本問題:如果這個月發(fā)生了一筆400美元的意外支出(例如突然需要去看病或修車),哪些人會因此無法承擔他們的每月基本開支?想想那位向我們教會尋求幫助的姐妹對爆胎的恐懼。我們如果從實際需要的角度來看待貧困,就會發(fā)現(xiàn),美國有1.4億人,也就是43%的人屬于貧困和低收入群體。這就是我在這本書中所采用的對貧困的定義。這些數(shù)據(jù)反映了我作為一名美國守望者所見到的現(xiàn)實。

如果將這1.4億美國貧困和低收入群體進行細分,[12]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中有2 400萬是黑人,這占到了美國全部黑人的60%。這一沉重的數(shù)字反映了種族主義在美國生活中的持續(xù)影響,此外,原住民和拉丁裔社區(qū)的貧困人口比例也與之相似。然而,當你再細看關于貧困和低收入群體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時,會發(fā)現(xiàn)其中竟然有6 600萬白人,這一數(shù)字幾乎是這一群體中黑人數(shù)量的3倍。

大多數(shù)人沒有認識到,貧困是一場影響著近一半美國人的“流行病”。

而且,從來不會有人告訴你,白人才是美國窮人中的大多數(shù)。

我之所以對白人貧困問題發(fā)出警示,是因為我深信,只有我們理解了貧困對那些被迷思蒙蔽的、貌似享有特權的白人的影響,我們才能夠揭露美國貧困的獨特之處。

從我出生之日起,我的父親就堅決要求我認清自己的所有身份。在我成長過程中,他還不斷教導我,無論在哪里面對不公正的事情,我們都必須敢于挺身而出。我父親是一位牧師,他相信如果不努力踐行“傳福音給貧窮的人”這一教義,就不可能真正跟隨耶穌。我記得小時候,我曾跟隨他去拜訪住在北卡羅來納州東部小棚屋里的一個貧困白人家庭。我早已不記得我父親和他們談論了什么,但我永遠不會忘記在他們廚房的角落看到一堆空狗糧罐。他們家有七八個孩子,但沒養(yǎng)一只狗。

當我們看不到受苦者的絕望時,我們便會向他們施暴。與此同時,我們也在讓自己所處的社會變得更加暴力,而這將我們所有人都置于危險之中。一個無視我們6 600萬白人兄弟姐妹的政府,也必然會毫不猶豫地無視我們的黑人、原住民和拉丁裔兄弟姐妹的需求。作為美國窮人的守望者,我得出一個結論:除非我們促使這個國家正視白人貧困問題,否則貧困問題將永遠得不到真正的重視和解決。

守望者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告知民眾其所目睹的危險并發(fā)出警示。在古代以色列,耶利米因社會的不公和人民的苦難而在公共廣場上流淚痛哭。我越是看清美國的貧困,就越是忍不住要大聲疾呼。

2017年,聯(lián)合國貧困問題特別報告員菲利普·奧爾斯頓對美國進行了考察,在之后撰寫的報告中,他指出了美國的貧困率在全球主要經(jīng)濟體中高居首位這一獨特現(xiàn)象。[13]他訪問了許多我在過去10年間也曾到過的地方。報告完成后,我和他在聯(lián)合國會面,討論了為什么在美國這個世界上最富有國家,貧困仍舊是一個無法破解的難題。我們一致認為,問題不在于美國不知道如何減貧。亞洲、歐洲和中東發(fā)達國家的貧困率都遠低于美國,而我們頂尖的社會科學家會定期撰寫經(jīng)過同行評審的研究,介紹世界各地成功的減貧政策。問題也不可能是美國缺乏資源:我們是世界上最大的單一經(jīng)濟體。當我們想發(fā)動戰(zhàn)爭時,我們可從來不會囊中羞澀。當國會決定救助銀行時,也可以說到做到。

奧爾斯頓和我都認為,我們所缺乏的是良知。大多數(shù)美國人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們不知道日益加劇的不平等會如何削弱我們的民主體制。而且,由于我們未能準確地認識這場危機,我們就無法形成共識,也無法認定貧困是一場必須根除的災難。奧爾斯頓告訴我:“我不是宗教人士,但這聽起來像是一個上帝級別的問題。”

古代先知提醒我們,當人們無法認清問題時,守望者必須發(fā)出警示。然而,在貧困危機面前,我們的道德領袖卻出奇地沉默。盡管《圣經(jīng)》譴責忽視貧困者和弱勢群體的罪行,盡管耶穌布道的第一條就是“傳福音給貧窮的人”,但皮尤研究中心在對近50 000篇布道文進行研究之后發(fā)現(xiàn),“貧困”和“貧窮”并不是美國布道壇上的常用詞語。[14]就在我們每個城鎮(zhèn)最需要守望者的時候,我們的道德警報系統(tǒng)卻失靈了。

但只要我們仔細聆聽,就能聽到美國先知的聲音在歷史的長廊中回蕩,而且時至今日,這些聲音仍在召喚著我們。這讓我想起那遙遠的1968年,當時,來自不同背景的貧困者聯(lián)合起來,發(fā)起了一場旨在為全美人民實現(xiàn)經(jīng)濟正義的“窮人運動”。[15]農村黑人社區(qū)的民權工作者注意到,午餐桌上的去種族隔離運動對那些吃不起飯的人來說并無多大意義。他們指出,貧窮挨餓的不僅僅是黑人,還有阿巴拉契亞山脈和路易斯安那河口地區(qū)的白人家庭,城市中心的福利權利倡導者和加利福尼亞葡萄園的奇卡諾[16]工人,以及仍為在故土上的生存權利而戰(zhàn)的阿帕奇族人和納瓦霍族人。在馬丁·路德·金博士前往田納西州孟菲斯支援那些為爭取改善工作條件而罷工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之際,這些來自不同背景的貧困群體逐漸聯(lián)結為一體。當刺客的子彈在孟菲斯洛林汽車旅館的陽臺上射穿金博士的脖子時,這場要求美國正視其貧困問題的運動也漸成聲勢。

1968年4月,金博士下葬。僅僅兩個月之后,他的遺孀科雷塔·斯科特·金便前往華盛頓特區(qū),參加了那個6月里最大規(guī)模的一場“窮人運動”集會。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歌手,她以一首歌曲作為其演說的開場。“有人在受苦,主啊,請來這里。”她一邊唱著,一邊將目光投向國家廣場上那數(shù)以萬計的窮人示威者。他們在廣場上搭起了連成片的帳篷,并希望以此喚起同胞對他們苦難的重視。

金夫人正承受喪夫之痛,但她通過古老的靈歌找到了一種方式,將自己的痛苦與數(shù)百萬美國人的苦難聯(lián)系到了一起。這數(shù)百萬人中甚至包括了那些被謊言蒙蔽、認定她丈夫是試圖摧毀美國的激進主義者的美國貧窮白人。是的,她的家人遭受了致命的暴力襲擊,這種暴力甚至在射穿她丈夫的身體之前,就已經(jīng)激起了數(shù)百萬美國白人的仇恨。但憑借先知般的同情心,科雷塔·斯科特·金找到了善用這種暴力的方法,并借其將她和其他窮人聯(lián)結起來。

“我必須提醒你們,讓孩子挨餓是暴力。”1968年6月19日,她對參加“窮人運動”團結日集會的人群說,“忽視孩子的教育是暴力。懲罰母親和她的家人是暴力。歧視勞動者是暴力。讓人民住在貧民窟是暴力。忽視醫(yī)療需求是暴力。漠視貧困也是暴力。”[17]

就像耶利米和之前其他的守望者一樣,金夫人能夠打破那些讓很多人對美國窮人視而不見的迷思。種族主義暴力奪走了她的丈夫,但并沒有剝奪她與貧困的白人勞工階級建立團結的能力。早在1964年,她的丈夫就說過,“盡管膚色不同,但白人也會遭受貧窮的剝削和羞辱。盡管沒有背上被歧視的顯著污名,但他們也同樣受到了歧視的重壓”[18]。事實上,貧困的白人本可以和黑人共同構建一個能夠重建美國的政治聯(lián)盟,終結貧窮給我們所有人帶來的羞辱,然而這些白人卻把歧視的槍口對準了黑人。當我們的先知跨越種族界限,要求整個國家看清貧困的真面目時,他們也是在揭露那些用來持久分化我們的迷思。

在充斥謊言的時代講真話,這本身就是一種革命行為。但這并非一種獨創(chuàng),而是古已有之。所有推動美國朝著成為更完美聯(lián)邦的目標前進的運動,都依賴著守望者的努力。守望者就是那些認清了現(xiàn)狀并發(fā)出警示的人。認清了貧困危機的本質而不發(fā)聲,就等于是在參與掩蓋貧困的迷思。這就相當于在延續(xù)金夫人所明確指出的那些暴力。

當我們最終看清美國貧困的真正危機,不再被古老的迷思蒙蔽時,我們不僅有機會將窮人視為真正的人,還學會將自己視為正在進行的美國民主試驗中的道德主體。是的,美國歷史和世界歷史一樣,也充滿了有權勢者從窮人手中竊取財富、利用權力挑撥窮人互相對抗,并借此來防止大眾反抗的故事。

不過,這并不是唯一的故事。我們的歷史中還有很多夢想平等、爭取自由并通過團結昔日敵人來共同建設更美好世界的人,我們同樣也繼承了他們的傳統(tǒng)遺產(chǎn)。如果我們想改變白人貧困迫使我們面對的現(xiàn)實,我們就必須把注意力轉到這一遺產(chǎn)上來。

[1] 參見《圣經(jīng)·耶利米書》第6章第13節(jié)。

[2] 本書中的“守望者”即《圣經(jīng)》中“守望的人”。——譯者注

[3] 我們可使用計算器來查看一個家庭是否達到官方貧困衡量標準,參見https://www.healthinformatics.dphe.state.co.us/NonAuthenticated/FPLCALC/。

[4] 關于她如何制定官方貧困衡量標準公式的個人敘述,參見Mollie Orshansky,“Counting the Poor: Another Look at the Poverty Profile,”Social Security Administration Bulletin, January 1965, p.4。

[5] 1加侖≈3.785升。——編者注

[6] 依據(jù)聯(lián)邦政府當前的衡量標準,這一截至2022年的統(tǒng)計數(shù)字涵蓋了在技術層面被認定為“租金負擔過重”的家庭。參見https://www.census.gov/newsroom/press-releases/2022/renters-burdened-by-housing-costs.html。

[7] 美國住房和城市發(fā)展部會根據(jù)各地社區(qū)在某個時間點所進行的統(tǒng)計,每年發(fā)布一次關于無家可歸者的估算數(shù)字。這些估算數(shù)字既不包括住在臨時收容所的“被收容”的無家可歸者,也不包括住在汽車里、在他人處“借宿”及其他沒有任何永久居所的數(shù)百萬人。參見其2022年12月發(fā)布的年度報告,https://www.hud.gov/press/press_releases_media_advisories/hud_no_22_253。

[8] 參見“New Reality Check: The Paycheck-to-Paycheck Report,” Accessed July 14, 2023.https://www.pymnts.com/study/reality-check-paycheck-to-paycheck-consumer-plan ning-financial-emergency。

[9] 參見以下分析:Drew DeSilver, “For Most U.S. Workers, Real Wages Have Barely Budged in Decades,” August 7, 2018, Pew Research Center Report。

[10] 參見美聯(lián)儲的數(shù)據(jù),https://www.federalreserve.gov/releases/z1/dataviz/dfa/distribute/table/#quarter:119;series:Net%20worth;demographic:income;population:all;units:levels。

[11] 由于政策只能應對我們所衡量出的現(xiàn)實問題,美國嚴重低估貧困人口這一事實限制了我們就如何消除貧困進行嚴肅政策辯論的能力。“窮人運動”認為,為了認識到我們所面臨問題的嚴重性,美國政府必須改變其貧困衡量標準。有關我們如何統(tǒng)計出美國擁有1.4億貧困和低收入人口的更詳細解釋,參見Shailly Gupta Barnes,“Explaining the 140 Million,” https://kairoscenter.org/explaining-the-140-million/。這些數(shù)據(jù)得到了《華盛頓郵報》2019年6月20日一篇報道的核實,參見“Joe Biden’s Claim that ‘Almost Half’ of Ameri cans Live in Poverty,”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19/06/20/joe bidens-claim-that-almost-half-americans-live-poverty/。

[12] 對我們所擁有的貧困數(shù)據(jù)進行細分有助于揭示不平等之痛對各個社區(qū)所造成的具體影響。這一關于貧困會影響更多白人的計算是基于美國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的分析,所用的是絕對數(shù)字而不是人口百分比,具體分析參見https://www.census.gov/data/tables/time-series/demo/income-poverty/cps-pov/pov-01.html#par_textimage_10。

[13] 參見特別報告員菲利普·奧爾斯頓所撰寫的2017年12月1日至15日訪美報告。Accessed July 17, 2023: 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1629536?ln=en。

[14] 參見皮尤研究中心2019年12月16日的報道,“The Digital Pulpit: A Nation wide Analysis of Online Sermons”。

[15] 有關“窮人運動”的歷史,參見Sylvie Laurent, King and the Other America(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9)。

[16] 奇卡諾是指有墨西哥血統(tǒng)的美國人。——譯者注

[17] 參見科雷塔·斯科特·金于1968年6月19日在華盛頓特區(qū)團結日集會上的演講。資料來源:亞特蘭大馬丁·路德·金活動中心。

[18] 參見馬丁·路德·金于1964年5月28日在弗吉尼亞州阿靈頓美洲酒店舉辦的全國有色人種協(xié)進會法律辯護與教育基金平等法律公正大會上的發(fā)言。資料來源:亞特蘭大馬丁·路德·金活動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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