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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龍吟往

1.

前陣子山頭有個嘍啰,編號九五二七,他急匆匆找到我,說:“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我擺擺手,一邊讓他緩緩再說,一邊琢磨這世上還能有什么仇家。

周邊妖怪敬我三丈,地盤爭斗的事兒,找不上我。莫非是天庭的人?難,觀音只管照料著紫竹林,沒什么脾氣。楊戩?楊戩不太可能,聽說這人最近新養(yǎng)了一只薩摩耶,脾氣跟著好了不少,再就是太上老君了,可當年出了那檔子事,現(xiàn)在大多也是老死不相往來。

正琢磨著,嘍啰已經喘過幾口粗氣,他眼神慌張,扯著嘶啞的嗓子,喊說:“大王,是那齊天大圣……齊天大圣美猴王,出來了!”

我一愣,隨即擺擺手讓他退下,起身伸個懶腰的間隙,瞥見了頭上懸著的一塊匾額,不禁有些失神,上面“心安理得”四個大字早落了灰,映著眼澀,我嘆口氣,走近拂了拂,又坐回門檻上,點起一桿旱煙抽著。

哦,原來是那猴子。

我砸吧砸吧抽著煙,一時有些恍惚。三哥說,這天底下的妖怪,心不安,背不直,妖力多深也沒用,化妖為人成佛,都講究個心安理得,再想往高處走,身上就得帶股勢,這勢,他只在猴子身上看見過。

可如今看來,縱使有齊天般的氣勢,還不是屈于山下長達五百年的光景。

三哥阿三哥,你教會我這一只蝦精挺直背做人,又有何用?我也不過是居于一方野山,重復給徒子徒孫講著你那一套說辭。

你給我四個字“心安理得”,我想一想,只感到心里憋屈,也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了。


2.

驚蟄那天,我拎兩壺酒下山,往鷹愁澗去,那是一方深潭,四條大河瀑布倒灌于此,一滴都不曾外漏。湖底有個茅屋,一個滿頭雜亂白發(fā)的佝僂老人坐在茅屋外,衣著襤褸,雙手插進袖子,正雙目無神地望著潭水,見我來了,才顫顫巍巍站起身,我連忙扶住他,坐在屋外的石桌前。

倒上酒,我看著臉上皺紋滿布的駝背老人,不禁心疼說:“你又老了?!?/p>

老人搖頭笑笑,喝下一大口酒,燒得他齜牙咧嘴,說:“老了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這老蝦,還能直著背,這不容易。”

我沉默一會兒,才恭敬說:“三哥教我的,不敢忘,不能忘?!?/p>

三哥擺擺手,把酒滿上,問:“還疼嗎?”

一聽這話,我難得激動,壓低聲音咬牙說:“小弟疼,這又算得上什么?無非睡不上個好覺罷了,可三哥你呢?那猴子呢?憑什么你們就要落個這般下場?”

老人一愣,隨即長嘆口氣,才說:“你知道,當初不是不可以低個頭,可那么做,安不了心。”

三哥說完這句話,拍拍衣服,站起來轉身走了,佝僂著腰,步伐緩慢,垂垂老矣。

我在后面輕聲說:“三哥,那猴子放出來了。”

駝背老人聽話一頓,沒轉身,好久只說了一句:“嗯?!?/p>

那天夜里我回到山巔,山下沿途的寨子星火點點,柴垛整齊,雞鴨入籠,偶爾聽到的都是關于大圣歸來的夜話。

人口相傳之下,三界眾生都還記得那頭戴紫禁鳳翅冠的孫大圣威風凜凜,不可一世,能教九天十地都聞風喪膽,可是我這幾百年過來,卻只記住了那場大戰(zhàn)中的一桿槍,與一襲白袍。

那是我的三哥,五百年前,別人也曾尊稱他一聲西海龍宮三太子。


3.

下山買個燒雞的功夫,正巧遇見了近日盛傳的取經一行人。四人一馬,除了馬上那白凈和尚,其他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何方妖怪,擋路了。”猴子燒出了一雙火眼金睛,識得我妖怪身份,只是言語間有些無精打采。

我拱手笑笑,在猴子眼中看見我那一嘴泛黃的牙:“孫大圣,老相識了,咱們在兜率宮那打過個照面。”

“哦?!睂O悟空收起金箍棒,過會兒,又從猴嘴里蹦出個“哦”字,問:“他呢?!?/p>

一提到三哥,我難免悲從心來,嘆口氣說:“還能怎么樣,戴罪之人,勉強活著?!?/p>

三哥的處境,我故意略過沒說,猴子和三哥談不上朋友,叫宿敵更合適些。我自然不想讓猴子知道三哥眼下是如何落魄。

念及往事,我邀他去妖寨一敘。

猴子似乎被壓怕了,聽我這一問,竟然不敢做主,只是扭頭去看白凈和尚的意思。

唐僧想了想,喊了聲佛號,問:“有肉沒?”


4.

幾輪酒喝下來,才知道這幾位都是無法無天的主。猴子就不說了,豬頭執(zhí)掌天河天兵,壯漢官拜卷簾大將,蓋因犯下大罪才來走這一趟苦旅,我問那醉醺醺的白凈和尚:“你又是何方妖孽?”

他醉眼蒙眬說:“也曾罵過如來幾句臟話。”

說到底,都是一意孤行卻難以順心的可憐人,臨了我問猴子:“你頭上這狗鏈子是怎么回事兒?磕磣?!?/p>

猴子面無表情說:“再犯錯,就疼?!?/p>

我識相沒接茬,至于有多疼,我心里有數(shù)。

這些年來,自己一只弓背蝦精堅持挺直腰做人,換來夜不能寐的筋骨疼痛,但疼的,畢竟也只是筋骨。

借著酒勁,我接著跟猴子嘮叨:“當年三哥那股勢最終也沒教我,如今你們如此落魄,更讓我心不安、理不得。這些話我問過三哥,他沒回我,今天遇見你了,你給說說。”

猴子仰頭悶一口烈酒,說:“這么說吧,金箍棒千變萬化,是隨我心,那桿槍寧折不曲,是如他意,你再回頭問問自己那脊梁骨,這么多年為什么不彎回去,興許就明白了?!?/p>

我搖頭否認:“大圣,您甭騙我,你沒隨心,三哥也未曾如意,當年整個三界,他唯獨瞧得上你,你倆約好有一場架要打,你給我說說,你倆沒敗在對方手下,咋就都輸了呢。”

猴子不說話了,喝著悶酒,最后熬不過幾個人一齊盯著,才強顏歡笑說:“這不年少輕狂犯了點錯不是?”

“呸?!?/p>

猴子說的是句屁話,我懶得搭理,這廝銷生死簿、搗蟠桃園那功夫,靈性最足,也沒見有這覺悟。他生來不沾因果,若提一嘴野心,估計也就是那“齊天大圣”的四字空話。

但三哥卻截然不同。龍族自古受制于天庭的玉皇大帝,龍王的兒女于成年后需去天庭自行領一根捆龍繩,由玉帝打入龍體,拴住龍筋,若有反叛之心,捆龍繩即可抽筋絞心,生不如死。世人皆知四大龍王風光無限,卻不知道生死已教一根繩子拴住了千年。

三哥教我練槍,也是教我做人,他說,教你我這桿不會彎的槍,你別后悔,這路太偏也太直,但好在坦蕩,槍一日不斷,背一日不彎。你學了我這桿槍,頂天立地,這是身骨,問心無愧,這叫心安。

人說過剛則斷,他說不為瓦全。

可如今三哥被抽了龍筋,活命都難,只得終年弓著背,再直不起腰,也抬不起頭了。


5.

這幾人走的那天,有個新進寨子的兔妖女孩鼓起勇氣穿過人群,來到白凈和尚面前怯怯問:“師傅,聽說吃你的肉可以長生不老,是真的嗎?人類都知道我們兔子肉香,可人肉是什么味道,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p>

唐僧揉揉女孩的兩個兔耳朵,喊了聲佛號,認真說:“貧僧的肉是草莓味兒的?!?/p>

我哭笑不得,向那不正經的和尚撇了塊石頭,唐僧也不生氣,說一聲“善哉善哉”便上了馬,一行人便就此離去了。

幾人沒了身影,我才轉身坐回門檻上,點起旱煙抽著,琢磨著和尚臨走前跟我輕描淡寫說的那幾句話,煙抽完了,我也駕云趕往三哥那頭。

去往湖底茅屋這一路,我只覺一生都未如此悲憤過,唐僧那番話壓得我心生怒火,只怪自己悟性不高,學不來三哥的“勢”,否則定要重蹈一次他的覆轍。

可是當我將話復述給三哥后,他僅僅是呼出一口濁氣,擺手說:“猴子也取經去啦,那就這樣吧,我走不了,也不走了?!?/p>

我來時積攢的一腔熱血,就這么被迫煙消云散了。

我明白這湖底是一方死水,四條大河無數(shù)小溪匯聚于此,一滴一滴凝聚,湖水看著晶瑩清澈,殊不知整片湖都是天庭的禁制,別人來去自如,唯獨三哥離不開這破落茅屋,可我如今既然前來,本就做好了同三哥再度搏殺的準備,怎想得到三哥是這種反應?

他可曾“心安理得”?

和尚人不錯,臨走說的是觀音曾告訴他,取經人統(tǒng)共有五,最后乃是一匹龍馬,前身為一條白龍,今朝戴罪立功,將化作白馬行代步之用。

他話未點明,我卻知曉話中白馬即是三哥。

唐僧這番話,什么意思,我明白。淺一點說是讓我給三哥帶個話,往深了說是把三哥的命數(shù)交給他自己定奪,可誰料三哥老了,背坨了,人也跟著喪氣了?要去做馬?

與猴子約好的那一戰(zhàn),也忘了?

我氣不過,來回踱著步子,最后拿起酒杯狠狠摔碎在地,紅著眼睛大吼說:“取個屁經!媽的,當年要不是如來老兒卑鄙無恥,趁你力竭插上一手,你又怎么會淪落至此?”


6.

當年猴子大鬧天宮,是有三哥珠玉在前。這兩人一個想齊天,一個要自由,曾約定各自了卻心愿后便酣戰(zhàn)一場,可惜想不到佛家道門竟有一天也會攜手抗敵,最終便是一個去了五指山,一個來了鷹愁澗。

最后幾天,我陪三哥在湖底度過,期間小兔妖分水來信一封,詢問春耕一事,我短短交代幾句,便任由他們做主。莊稼一年有一耕,人卻一期只一會,三太子我五百年前見過一次,也就只見過一次了。

小兔妖曾經問過我:“大王,你醉了便念叨你的三哥,你三哥究竟是誰?”

我哈哈大笑,說:“如果你大王的三哥是西海龍宮三太子,你覺得威風不威風?”

意料之中的,小兔妖皺起眉,一臉嫌棄說:“大王別鬧了,那魯莽的敗家子,怎么值得讓大王這么惦記?”

我只是笑笑,沒說那敗家子也曾教過你家大王甘愿履行一生的信條,也曾信誓旦旦要為四海龍族拼萬萬年自由身,也曾領我這嘍啰拜訪過巍巍天庭。

傳說只提到三太子打碎了玉皇大帝的珍貴明珠,卻不知那明珠是世上極盡防御之力的法寶,天雷地火,縹緲因果,都拿它無可奈何,故而也是玉皇大帝心口的最后一道保命符。

世人都笑話西海龍宮三太子魯莽無知,是個紈绔子弟,卻不知他也曾由南天門起,一槍八百里,沿途所擋,樓宇傾塌,仙木盡毀,天兵死傷無數(shù),途徑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那爐子神鐵打造,連猴子被困在其中也無可奈何,正被燒得抓耳撓腮,趕上這倒霉爐子擋了三哥的路,被一槍粉碎,干凈利落。最后那一槍停在玉皇大帝的胸口,明珠發(fā)威,僅擋三息,一息一碎,終是化為烏有。

什么是勢,勢就是不可擋,一槍八百里,摧枯拉朽,破丹爐,碎明珠,取玉帝性命;可三哥的槍太直,太硬,從不會彎,所以他斷了,斷在如來佛祖傾盡佛國全力的阻攔之下。

孫悟空大鬧天宮被壓五百年,群仙解恨怒罵,卻一直對三哥三緘其口,不是沒有道理的。猴子大鬧天宮時早已被煉丹爐燒去了七八成功力,于他們眼中只是難降,卻不恐怖。

三哥卻大不相同,他一擊不成,尚有余力,天庭之上如魔神降臨,一根捆龍繩,兩根捆龍繩,三根、四根,都壓不住三哥,最終天庭祭出積累下的十萬根捆龍繩,烏云蔽日殺向三哥,加上天兵佛陀前赴后繼,才將三哥抽了龍筋,壓在這鷹愁澗下。

那個為了龍族自由,孤身力抗天庭千萬年底蘊的白袍,終是不得不彎腰。

酒喝到一半,有話從湖上傳來,語氣波瀾不驚,說的是“四海龍宮三太子聽好,佛法無邊,一飲一啄自有定數(shù),今朝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你若是愿化馬取經,歸來之日不僅還你龍筋,更可立地成佛,愿是不愿?”

我看向駝背的三哥,他擺擺手,說:“你先上去?!?/p>

我拗不過他,離去時只見他擦擦手,渾濁的眼睛唏噓不已,又雙手插進袖子,佝僂的背影只傳來一句:“不喝酒了,做馬去了?!?/p>


7.

來到湖邊,隨空中觀音的目光向湖底望去,只看到三哥收拾好石桌石椅,便向茅屋外徐徐走去。

觀音皺眉說:“你若愿,便答應,不要亂來,湖底重重禁制,沾之便是身死道消,五百年都過來了,難道你今天想功虧一簣不成?”

湖底駝背老人兀自雙手插袖,置若罔聞,走到茅屋空地邊緣,沒有一絲停步的意思,可就在老人踏出茅屋的第一腳落下時,蓮上的觀音立即大驚失色,不可置信說:“你……你怎么可能???”

我有些恍惚,掐指算起日子,一愣。

好一個宜白龍出水的日子。

那一腳踏出,百里鷹愁澗湖水盡皆沸騰,無數(shù)禁制霎時粉碎,由湖面起一道大漩渦,卷著億鈞重的湖水向下而去,盡皆消失在三哥臟兮兮的袖子中。

三哥駝背白發(fā),每走一步都顫顫巍巍,卻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他雙手緩緩從袖中抽出,手中像握著東西,一寸一寸顯現(xiàn),晶瑩剔透,都是無數(shù)禁制湖水凝練而成,只聽他扯著嘶啞嗓子,說:“來一桿槍?!?/p>

“教你練一桿槍,是教你做一個人,你這蝦精,把背挺直一點,對,再直一點?!?/p>

“心不安不必成妖,背不直不需化人,記住了,疼一根筋骨,活一份心安?!?/p>

“人人都說過剛則斷,我只明白不為瓦全?!?/p>

“小弟,與我走一趟天庭?!?/p>

故人言談,歷歷在目,配著此情此景,仿佛有一襲白袍從歲月長河中回首再來。我望著湖底面容枯槁的老人,他面容古井不波,我卻已淚流滿面,心中郁結一掃而空,又哭又笑喊道:“三哥!”

僅僅數(shù)息功夫,各路神仙齊至,楊戩哪吒四大天王這些老面孔一個不缺,接著又走出數(shù)名掌管捆龍繩的天將,他們掐手印,輕喝一聲:起!”

剎那間,匯聚于鷹愁澗的所有大河靜止不動,緊接著化作一條條黑繩,沖天而起,最粗足有數(shù)丈。

這些河流,本就是捆龍繩所化,此時顯出原形,更使這一方天地殺機四伏。

捆龍繩顯現(xiàn)同時,天兵天將各自祭出法寶,分明是要扼殺三哥于湖中。

可我豈能如他們所愿?

五百年前我看了一場熱鬧,心不安、理不得,日夜教我心煩,今朝再會又是身臨其境,我祭出長槍,暗暗說:“三哥,小弟來求心安了。”

“何方妖孽!”有名天兵率先發(fā)現(xiàn)我,喝問道。

“西海龍宮三太子座下,一名老蝦?!蔽液俸僖恍ΓF長槍與湖底那桿槍遙相呼應。

觀音皺起眉頭:“當初念你沒有出手,才饒你一命,如今還要犯錯?”

我縱身一躍,提槍殺向天兵天將,大笑道:“就等犯這個錯!”

我仗槍殺入人群,只盼望能為三哥多爭取到一些時間,可惜自己終是天資有限。我只感覺到妖力消耗極快,天兵又密集如雨,幾個來回,我疲于應付,背上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有萬千法寶席卷而來。

我癱倒在地,看著湖中仍在突破禁制的老人,苦笑一聲。

三哥,咱怕是見不到你那桿槍啦。

我閉上眼,只覺罡風凜冽,正值此時,一聲桀驁大喊炸裂在我耳畔。

“誰敢動!”

睜眼望去,只看到一根通天的金箍棒在空中掄了個大圓,砸毀了所有法寶,天兵佛陀均后退一步,避其鋒芒,面上掛著忌憚神色。

忽然出現(xiàn)在湖面上的猴子雙眼冒火,他身上妖氣磅礴,戰(zhàn)意昂揚,血紅的眼睛環(huán)顧四方,看到無人敢動后,冷笑一聲,轉頭盯向湖底的白發(fā)老叟。

良久,猴子喃喃道:“到底是老了阿。”

天庭這邊的觀音眉頭緊皺,開始念咒,一句咒,猴子頭上的金箍便緊一分,幾句咒下來,金箍幾近將猴子的頭顱絞碎,他七竅流血,卻仍不管不顧地攀升著氣勢,誓死要守住這潭湖水。

“咣!”

又是一聲巨響撕裂天空,打斷了觀音的念咒聲。我看向聲音來源,不禁錯愕——打遠方走來一行人,發(fā)出巨響的,赫然是白凈和尚以九環(huán)錫杖敲了下地面,霎時土地裂紋竟綿延不見盡頭。

和尚喊了一聲佛號,嬉皮笑臉說:“觀音姐姐,金箍是你的,這不假,但徒弟是我的,所以念不念咒,該由貧僧說了算,您看在不在理?”

觀音望向那桿九環(huán)錫杖,面有難色,更遑論身邊還站著兩尊兇神,只好惡聲說:“唐三藏,今日若真釀下大禍,與你逃不了干系!”

這么一耽誤的功夫,湖中情景已是天差地別。

虛空之中,密密麻麻的捆龍繩卷向湖中老人,他滿布皺紋的臉上不悲不喜,任由捆龍繩鞭打在身,毫無疼痛神色。

繼而,他右手負槍于身后,左手虛握在湖中,無盡的捆龍繩便齊齊發(fā)出一聲悲鳴,各自纏繞縮小,于老人手中揉成了一股細小黑繩,又隱于背后。

三哥第二句話是:“來一根筋?!?/p>

三哥仍未停下腳步,在諸天神佛驚懼的眼色中,這個湖底老人每走一步,背挺直一分,每走一步,生黑發(fā)一寸。

“身是一桿槍,心是一雙手,先學握槍,再學出槍。”

“先問心,再做事,斷槍仍可鑄,心亂再難安?!?/p>

“人活一世,是活一勢吶?!?/p>

一時間,我腦海中只有三哥的諄諄教導,待回過神來,天地之間早已是落針可聞,唯有三哥一步步向上走來的腳步聲。

我坐在地上,嘿嘿傻笑,看著老人面容逐漸化作記憶中的模樣,便知道,既然五百年前那桿槍,八百里無人攔下,那么如今這潭湖水,誰來都是螳臂當車。

南天門外,一桿槍遞出八百里,鷹愁澗底,一股勢深藏五百年。

老叟踏步九十有九,步步皆是墨染白頭。

最后站在湖面上的,已經是一個白袍背槍的黑發(fā)青年,舉手投足間藏著氣勢。那氣可吞山河,那勢能摘星月,那一襲白袍,立于虛空颯颯作響,壓得群仙諸佛噤若寒蟬,悄悄離去。

三哥先是對白凈和尚點頭示意一下,繼而長吁一口氣,最后,終是提槍指向湖面上等待已久,眼睛發(fā)紅的猴子。

“哪里來的老頭子,還能拎得動槍?”猴子冷笑道。

三哥挽了朵槍花,又氣又笑道:“廢話少說!”

“來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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