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陽光透過薄霧灑在道路上,孫大娘的丈夫,那個挺著滾圓的肚子,面容猥瑣,手里提著一個鼓鼓的錢袋子,時不時向上拋去又接住的中年男子神態(tài)從容地往薄光照耀的地方走去,他是要去槐香樓,去聽槐香樓里的蕓兒姑娘唱戲。
槐香樓里此時已經(jīng)人滿為患,來聽?wèi)虻目腿私j(luò)繹不絕,姑娘們忙著招待客人,不過如果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她們心不在焉,時常望著門口,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于是,隨著一個大腹翩翩,手里攥著一個錢袋子的中年男人跨入門檻后,所有姑娘們的眼睛都亮了。一個身材妖嬈的姑娘快步迎向他,面帶尷尬地向他說道:“哎呀,原來是孫爺,今兒怎么這么早就來了?”孫爺面帶紅光地說:“聽說今天有蕓兒姑娘親自上臺唱戲,我仰慕蕓兒姑娘已久,今日終于能一睹真容,可不就來了嘛。”說完就急匆匆地想往里走,那姑娘連忙伸手?jǐn)r住,看孫爺面色不虞,忙陪著笑臉說道:“孫爺不要怪我冒犯,老鴇發(fā)過話,孫爺恐怕看不了戲了。”姑娘說話時因為著急,聲音大了好幾倍,以至于身旁的一些客人聽得一清二楚,都驚訝和鄙夷地望著孫爺。孫爺?shù)哪樕D時一陣紅一陣黑,他咬著牙,虛張聲勢地說道:“這是為什么,你們槐香樓不想做生意了是不是,你給我讓開,這世上還沒有我孫爺不能做的事,今天我一定要看戲,誰也不能攔我!”說完,作勢將攔住他的姑娘推開,就要闖進(jìn)去,此時,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孫爺請慢!”隨著聲音的主人逐漸靠近,周圍響起了一片吸氣聲,有人忍不住呢喃“美,實在是太美了!”孫爺看到,一個面容精致,有著江南不識煙火氣質(zhì)的女子走到他的面前,孫爺不禁看呆了。這名美女子走到他面前,彎下身向他行禮,一舉一動都有著誘人的魅力,一旁曾經(jīng)見過蕓兒姑娘的客人不禁驚叫:“是蕓兒姑娘,蕓兒姑娘出來了!”孫爺聽到叫喊聲,心里一陣狂喜,看向蕓兒的眼神也更加灼熱,看到蕓兒向他行禮,不禁想入非非,然而他心里迤邐的幻想很快就破滅了,只見蕓兒愧疚地向他說道:“孫爺能來看奴家唱戲,奴家萬分榮幸,可媽媽發(fā)了話,蕓兒恐難招待您。”其他客人本來嫉妒蕓兒姑娘和孫爺說話,一聽到這話,頓時響起了一片嘲笑聲,孫爺?shù)哪樕l(fā)陰沉,他強(qiáng)作鎮(zhèn)定,問道:“蕓兒姑娘可否告知原因,是孫某做錯了何事嗎?”蕓兒面露為難,抿了抿唇不再說話。就在孫爺?shù)哪托目煲У臅r候,老鴇驚慌失措地抱著一個滿身血痕的孩子出現(xiàn),她焦急萬分,滿臉淚痕,痛苦的神色仿佛懷里的孩子即將離開人世,眾人驚訝的同時也關(guān)心地問道:“媽媽,這是怎么了,孩子怎么傷成這樣?”老鴇一邊哭泣一邊說道:“我的兒不知為何礙著了那賣豆腐的孫大娘的眼,將我兒打成這樣,我的兒還這般小,她怎么能狠得下心,昨夜孩子疼了一宿,好不容易哄睡著了,哪曾想早晨起來發(fā)起了高燒,我要帶孩子去看看大夫,這么燒,燒壞了腦子可怎么好,我的兒啊,怎么這么命苦。”說完,哭得似乎要背過身去,眾人一陣安慰,幾位有錢的大富戶連忙叫了下人去請了大夫,此時老鴇懷里的孩子悠悠轉(zhuǎn)醒,虛弱依戀的叫喚一聲“娘。”此聲一出,刺到了眾人的心里,對孩子的同情,對孫大娘的憤怒像種子一般種進(jìn)了在座的人們心里。
孫爺看到這一場面,心里有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果不其然,正在哭泣的老鴇抬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孫爺,帶著隱怒的語氣說:“孫爺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你的娘子昨日剛把我的女兒打成這樣,今日你堂而皇之的來我這,還要硬闖,是不把我槐香樓放在眼里嗎?”孫爺臉色蒼白,剛要開口解釋,身邊的一些人看不下去了,他們本來以為這個孫爺有些上不得臺面,可沒想到他如此仗勢欺人,欺負(fù)了人還能裝作沒事人在受害者面前耀武揚(yáng)威,絲毫沒有羞恥之心,打抱不平的他們開始破口大罵,孫爺被罵得灰溜溜地逃離了槐香樓。走的路上,他始終感覺到周圍的人對他指指點點,原本趾高氣揚(yáng)的他始終低著頭,回到家里,看到笑盈盈的孫大娘,一路上積攢的郁氣和屈辱在那一瞬間爆發(fā),他叫著沖向了孫大娘,邊打邊罵,他雖然埋怨槐香樓的老鴇不給他面子,可他更恨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祝麖膩頉]有這么后悔娶了這樣惡毒的娘子,他越打越氣,孫大娘受不了開始反抗,兩人打得不可開交,直到精疲力竭才雙雙躺下,而這一打一鬧,孫大娘和孫爺?shù)年P(guān)系也降到了冰點。
這一邊是冰火兩重天,而另一邊則是溫馨的場面。雪槿確實發(fā)高燒了,昨日的傷口雖然經(jīng)過處理,可雪槿到底還是個孩子,經(jīng)過這樣的毒打心里總是留下了陰影,昨晚做了噩夢,將傷口崩開了,清晨老鴇來雪槿房里看她時,看見她虛弱不堪地連連囈語,傷口崩開化出了膿,將床單浸濕了。老鴇看了驚慌不已,抬手撫上她的前額,發(fā)現(xiàn)她發(fā)燒了,驚慌失措的老鴇早就忘記了早晨計劃之事,依照本能將雪槿抱起,往樓下沖去,這才有了樓下對峙的場面,也是陰差陽錯,不僅給雪槿請了個好大夫,還好好地報復(fù)了孫大娘一把。
這廂,將看完病的大夫請出門,望著躺在床上高燒減退的雪槿的老鴇,像失了力氣般砸到地上,她低著頭,良久笑出聲來,笑著笑著便又哭了起來,從嗚嗚的啜泣聲到哇哇的嚎啕大哭,哭喊了一陣后又笑了起來,從嘿嘿的笑聲到哈哈的狂笑聲,像是狂風(fēng)驟雨到小雨淅淅,最后雨后天晴,一切終歸平靜。
躺在床上的雪槿早已蘇醒,她沉默著聽著老鴇的哭聲和笑聲,淚水從她的眼眶無聲地流出,可她嘴角上揚(yáng),像得了糖果似開心地笑著,她知道,長期以來纏繞著她和老鴇的噩夢消失了,不再噩夢纏身的她在老鴇漸停的笑聲中安心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而包括蕓兒在內(nèi)的姑娘們,在忙碌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悅和開心,連帶著他們伺候的客人們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這一天的槐香樓難得的溫馨與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