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糊涂大仙這一番話說的如此直白,雨師萱不禁蹙起眉頭,羞怒交加,她天生就不是個溫柔和氣的人,當下正要反唇相譏。
卻見李拂云搶先一步,開口道:“小子與這位姑娘冒昧拜訪,雖打擾了大仙清靜卻并無惡意,還望大仙見諒。”
糊涂大仙手撫長須,輕微點了點頭,道:“兩個小娃到此來究竟為了何事?不妨直說。”
李拂云道:“實不相瞞,小子因靈胎被毀,修為盡廢,聽聞大仙這里有一顆靈丹,能夠修復經脈,聚氣化靈,故此特別拜訪,若大仙肯垂憐賜藥,自是不勝感激。”
“原來如此!”糊涂大仙愣了愣神,一雙眼睛如兩道寒光一般緊緊盯著李拂云,道:“老夫若是不肯賜藥,你們又當如何?”
李拂云一臉平靜道:“那也沒什么,我本來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今日前來,不過僥幸一試,以安自己的心罷了。”
雨師萱聞言哼了一聲,道:“你這個人,怎么突然又變得如此頹廢了。”緩緩又氣道:“無怪人家說你性格古怪,真是一點不假。你就是個大怪人,大笨蛋。”
只聽糊涂大仙道:“小娃子小小年紀,便能勘破這‘貪’之一字,倒也十分難得。只是老夫縱有心垂憐,亦沒有靈丹妙藥。可惜,可惜。”
“你沒有聚靈丹?”雨師萱愕然道:“莫非我腦子壞了記錯了不成!”
“我自是得之歡喜,不得淡然,”李拂云道:“大仙可惜什么?”
“可惜你們來遲了三日,”糊涂大仙道:“三日之前我確還有一顆聚靈丹,只是一位多年不見的故人突然來訪,向我索去。”
“是誰索去?如此珍貴的東西,你怎么輕易便給了人!”只晚來三日便與聚靈丹失之交臂,雨師萱不禁扼腕長嘆。
糊涂大仙道:“那聚靈丹對你們說彌足珍貴,對老夫來說毫無價值,還不如一個酒壇,可以盛放各種佳釀。”
聽他說到酒壇和佳釀,李拂云立即來了興趣,對糊涂大仙說道:“大仙適才有一句,小子聽來卻是錯了。”
“哦,哪里錯了?”糊涂大仙疑惑不解。雨師萱亦滿面困惑,不知他此話何意。
李拂云微笑道:“大仙說我小小年紀,便勘破了一個‘貪’字,這句話小子不敢茍同。”他見糊涂大仙聽著臉上更加疑惑,便又道:“這谷中不但景色優美氣候宜人,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美酒佳釀,我這好酒之人見了,便如快要餓死的乞丐見了皇帝老爺的山珍海味一般,如何壓得住一個‘貪’字!”
“有趣,你這小娃子有趣的很。”糊涂大仙手撫胡須哈哈大笑,好半晌才止住笑聲,道:“老夫好久沒有聽過這般有趣的話了。”他說著又笑了笑,話鋒一轉,道:“我雖然再沒有一顆靈丹給你,但是這酒,你想什么便喝什么,想喝多少便喝多少,我這里的酒你就是喝一百年也喝不光。”
“大仙如此說,小子求之不得。”李拂云但見糊涂大仙向自己招了招手,便欲上去,卻見雨師萱無動于衷,也不知想著什么?
當下伸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衫,道:“雨師姑娘咱們上去喝酒吧,可不能白來這一趟。”
“喝喝喝,喝你個大頭鬼,你就知道喝酒。”雨師萱忽然似乎十分生氣,片刻幽幽的道:“我要回南疆去了。”
李拂云有些悵然,道:“不能明日再走麼?”
雨師萱道:“今日走,明日走,又有什么區別?”
“那好吧,一路多保重。”李拂云見她目光里隱隱有些依依不舍,自己又何嘗不是呢?這幾日相處下來他早已將她當作了很要好的朋友。只是他也明白天下無不散筵席,再好的朋友也有分手的時候。
當下一臉凝重,問道:“今日在此一別,你我便相隔關山萬里,也不知你什么時候再來中原,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問你一句話,你不準騙人,”李拂云點點頭,雨師萱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說實話,你心里還想再見到我么?”
李拂云不假思索,十分肯定的道:“當然想了,咱們是朋友。”
“你心里只是將我當做朋友麼?”雨師萱問完這句話忽然有些后悔,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又怎能收回來?
李拂云有些莫名其妙,片刻豁然開悟,笑道:“不只是朋友,而且是很重要的朋友。”
“好。”雨師萱看向糊涂大仙,道:“大仙,你愿意留他在谷中住一段時間麼?”
糊涂大仙微微頷首,道:“這位小友不但說話風趣幽默,更同老夫一樣是個好酒之人。老夫長年住在此谷不見外人,雖釀有無數美酒,又有這猴兒來陪我喝酒解悶,但它究竟不會開口說話。只要小友愿意,便是在這住上一輩子也行。”
“大仙此話當真?”李拂云聞言激動不已。
“自然當真。”糊涂大仙笑道。
雨師萱笑道:“既如此,你就在這住一段時間,也能省不少酒錢。我回去辦完事便來這里找你,到時候咱們跟這位酒中仙人好好斗一斗酒。”
“哈哈,傻姑娘,人家既是酒中仙人,你我怎么能斗得過他!”李拂云笑著說道。
當下兩人揮手道別,雨師萱自回南疆。
……
李拂云通過木梯上了樹屋后,糊涂大仙便拿出十來種酒讓他一一品嘗。李拂云從十幾歲便開始跟人學著喝酒,天生對各種酒有著一種特別靈敏嗅覺和味覺。
這么多年來,他足跡走遍大江南北,黃河兩岸,好酒喝了不少,烈酒也喝了不少,但不論好酒烈酒只要是他喝過的,便都能記住各自不同的特點。
糊涂大仙見他連嘗十來種,說對了七種酒的名字和特點,另外三種他說不出也是理所當然。因為那都是自己收集各種奇花異果,加露水雪水泉水混合釀造而成,別說李拂云沒喝過說不出名字來,就是給皇帝釀酒的大師來了,亦一頭霧水。
他一生好酒成癡,以酒入道,百年前便已有了酒仙之名,今日遇見李拂云,正是同道中人,經一番品酒交談,李拂云句句話都說在了他的心坎,真是相見恨晚一見如故,心里說不出的歡喜。
正如古時候的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交;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自此,李拂云與糊涂大仙兩人一老一少,結為忘年之交。每日在谷中飲酒,相談甚歡。漸漸的李拂云近朱者赤,亦迷上了釀酒之道。他天資聰穎,又富好學,經常向老友虛心請教。糊涂大仙更是善為人師,每每有問必答,亦師亦友。
……
時間飛逝,一晃便過去了二十來天。
這一日,李拂云帶著小猴兒,正在谷中的一處水潭里抓魚。
陽光明媚,潭水如碧。
李拂云只穿著一件短褲,赤腳站在水邊,手中拿著一根斜口的竹竿,靜靜地一動不動,一旦有游魚靠近,他便急刺而下,將魚叉起。不一會兒功夫已將三四條魚拋上了岸。
小猴兒則在水潭的另一邊游過來游過去,既清洗身子同時又能給他往過來趕魚。
待抓到第六條魚后,李拂云滿足的走出水潭,拿小刀將岸上的魚開膛破肚,又回到潭邊仔仔細細的清洗干凈。
正準備招呼小猴兒回去,卻聽小猴兒“吱吱”的叫了起來,抬頭看去,但見它在水里撲騰不止。
“咦,怎么回事?”李拂云起身拿起剛才叉魚的竹竿便朝小猴兒奔去。近前一看,水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拽住了它的腿,不管怎么撲騰都無法逃脫。
李拂云當即走入水潭,試圖用竹竿拉它出來,但距離太遠小猴兒根本夠不著。李拂云沒法子,只好往前走,水越來越深,到快要沒過胸口的時候,竹竿的長度終于能伸到小猴兒那里了。
但此時小猴兒的身子已大半沉入水中,一只小爪一連抓了幾下都沒能準確抓住竹竿,只急的吱吱吱叫個不停,不一會兒整個身子全都沉了下去。
李拂云見狀自是焦急萬分,又往前走了幾步直到潭水到了脖子那方才停下,他不識水性,自然不敢再走了。當下只好以手中竹竿在水里亂攪一通,試圖嚇退那抓著小猴兒的東西,讓它能夠浮出水面。
然而于事無補,始終不見小猴露出頭來,他有心喊老友糊涂大仙過來幫忙,但這里離樹屋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就算谷中有回音他能聽見,但等他趕到這恐怕小猴兒早淹死了。
正自心急如焚,一籌莫展,卻見小猴在不遠處又露出了腦袋和一只小爪。
李拂云見它沒被拖入潭底淹死,微微松了口氣,高聲說道:“小猴別怕,快抓竹竿。”他說話間早將竹竿遞了過去,只可惜此刻小猴所在的位置比之前更遠了,哪里能夠得著。
他無計可施,只好大喊救命,希望糊涂大仙能盡快趕來。正自這時,突然感覺腳下有什么東西在咬他的腳一般,他驚慌之下一不留神,已滑入了水潭深處,立刻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