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過后,好風(fēng)韻女子含著笑意,深意的向樓上一瞥。
“止庵姑娘好詩文,婉青也是極為喜愛的。諸位享受宴席,至于如何,待會(huì)便會(huì)曉得。”
最后一句話是專門對大堂中的人說的。
不去開什么包廂就這點(diǎn)好處,不像二樓三樓,想吃什么還得自己點(diǎn),眼下紅綠裙的少女,頭前掌著銀燈,一桌一個(gè),后跟著的端著開胃涼菜。
一人三兩銀子,端上來的菜食賣相看著錯(cuò),至少比他穿越過來吃過的都要好。什么龍門渡小店返璞歸真,食材本味,以前逗寧兒開懷說過的話,等到菜上齊盡皆都忘了。
安懷戎也不管鳳玉樓能賺多少錢,算不算蝕本賺吆喝,只管吃喝。
堂中有十?dāng)?shù)張桌子,個(gè)個(gè)坐滿了人,靖安司來的一群人也不過九個(gè),如何坐得滿,寧兒似是還生著自己的悶氣,一張圓桌,非要拉著鞠離兒坐在自己對面,也說不好是在監(jiān)視自己。
而他左邊是符法、蒯通、李犇依次排開,右邊則是有人看這里還未坐滿后,從別處拉過來的幾人。安懷戎方才問過了,他們一個(gè)個(gè)的都不認(rèn)識(shí),其中有三個(gè)人還是剛到青陽縣不久,就坐著安懷戎白日里見過的那艘大船。
而緊挨著自己的這位,名叫武成空,說是午間在龍門渡下船,想找個(gè)吃飯的地方,結(jié)果被引來鳳玉樓,細(xì)問之下才只要三兩銀錢。
雖說也很貴了,尋常菜館,三兩銀子,什么東西吃不到。他不像安懷戎前世吃過席,交個(gè)兩三百塊錢,上桌叨肘子、搶華子,只是在鳳玉樓如此豪華的裝修襯托之下,好像理所當(dāng)然的覺得值當(dāng)。
“武兄,眼下不過開胃,大菜還在后頭呢,可要留些肚子。”
武成空確系餓慘了,樓船上都是些什么吃食,掌舵的東家是不是窮瘋了,以至于眼下,見菜食上桌,哪怕是片兒青菜也不放過。
“無妨,我練武許久,飯量忒大。”
“快看,快看,來了來了。”
“什么來了?”
安懷戎被符法扯住袖子,與武成空道歉。
不單是他這位,周圍有一個(gè)算一個(gè),都被他咋呼到了。
左瞥右看,沒見臺(tái)上有什么仙子出現(xiàn),倒有樂師萬人奏著悠長小調(diào)。
順著符法的手去看,眾人這才看清,他指著的是一名送菜小侍女,此刻端著酒壺。模樣不過十六七歲,相貌逐漸褪去青澀,頭上插著步搖,一晃一晃的朝這桌兒走來。
“符大哥,您的酒。”
“什么他的,這是我的,你才是他的。”
蒯通嘴被符法捂住。安懷戎才不管這是你的他的,看桌上,武成空吃得最快,那就是武成空的了。后者道謝一聲。
“蓮兒,你別聽他瞎說,他是逗我逗習(xí)慣了。”
而那被稱作蓮兒的,自然滿面通紅,不知如何作態(tài),呆呆站在原地。
“怪不得我尋了許久未曾見你,你是被叫去后面了。“
“嗯,如今樓里是要忙些,而我正好閑著。”
簡單對答,蓮兒還有事要忙,不好與她的符大哥作多寒暄。
待她走后,靖安司眾人好似活過來一般。
“誒,這就是你要找的那姑娘啊,我還以為。”
話沒有說完,眾人也都知曉是什么意思。
符法慢慢回憶,本來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她真名叫趙蓮兒,進(jìn)樓后卻是只稱蓮兒了。
而她身世確系悲慘,卻不是因?yàn)榕匀巳绾魏λ撬艿茉诒儆簳海瑸榻粚W(xué)費(fèi),與鳳玉樓簽了勞工長契。
而我存銀錢正是要與她贖身。”
“贖身要多少銀錢?”
“不單是解契,她還欠了許多銀子,一點(diǎn)點(diǎn)償還。而他弟弟也在籌錢,卻是因?yàn)閷W(xué)業(yè)繁忙,沒攢下多些。”
眾人又去看安懷戎,寧兒也不生悶了,小心翼翼的去看他的反應(yīng),查詢到她的緊張,鞠離兒莫名,感嘆安懷戎命真好。
“若不是有人推薦,或是這方面有天賦,進(jìn)辟雍書院是要花不少銀子的,大概百十兩吧。”
這方面他最有經(jīng)驗(yàn)了,這只是準(zhǔn)進(jìn),要是日后修行,要花的銀子可不止是這點(diǎn)兒了。
可是哪里的修行不是如此?辟雍書院還是好些的,只是安懷戎實(shí)在廢柴,沒有修行天賦,要不然,他還就真不能在書院里干巴巴的呆上三年。
不禁想問,這蓮兒的弟弟是誰,即與自己同窗,應(yīng)該聽過才是。
“噢,他叫趙珪,不知懷戎聽過沒有。”
安懷戎搜尋記憶,搖了搖頭。
“原來你小子借錢是干這些,那便說出來,我們又不會(huì)將你怎樣。”
這種場合,大家不好久留悲傷,要是符法牽心蓮兒到極致,卻也該明白,蓮兒與他情投意合,可沒與旁人怎樣。蒯通開懷眾人,符法收起哀容。沒有讓撓頭想好詩詞的書生們久等,在安懷戎這桌,卻是蓮兒匆匆回轉(zhuǎn),手上只拿著一沓信封類似的東西。
“諸位若是有意,皆可在紙中擬好詩詞,一炷香后,送與兩位姑娘查看。”
倒是不用臉上紅暈還未消退的蓮兒再解釋了。
“如何,安兄要寫兩句兒嗎?”
問他的卻是武成空。
“我如何有這個(gè)本事,倒是武兄,想必沿望水而上,有所感懷,指縫兒漏兩句,驚艷人間無數(shù)。”
安懷戎與他暢聊許久,知道他是青陽縣人不錯(cuò),卻久在外地,如今回鄉(xiāng),而交談中發(fā)現(xiàn)對面也是一個(gè)風(fēng)趣人。
“我這半輩子都耗費(fèi)在武功上了……便是要寫些兒女情長,心下就只剩虧欠。”
武成空沒有說完,抿了一口酒。
他虧欠誰人什么,安懷戎不知,但自己對誰有所虧欠呢?
前世鄰家,青梅竹馬,終于惹她失望,以至于越走越遠(yuǎn)。
今世如何?
只說安懷戎穿越過來后,臨淵早與他解釋清楚,自己心湖異象多半與寧兒的并蒂蓮有關(guān)。而石碑,自己先前不能修行,正是因?yàn)槌惺懿蛔∈拇嬖冢陨窕晁奶幝╋L(fēng)。若不是因?yàn)槟遣⒌偕彛矐讶诌B蘇醒過來的資格都沒有。
現(xiàn)在自己對座的那位,剛才竊生生看著自己的,雖不知此間談?wù)摰奶K止庵是何等模樣,但絕不遜于她的,小小寧兒。
她本應(yīng)該是扶風(fēng)境的,若是沒有自己的話。
而她所做的一切,不求其他,安懷戎甚至連個(gè)承諾都未給她,但寧兒不管的,只顧一心一意為他好。
安懷戎一直對她逃避,何況她背后的小姐呢。
這本就是他的天性,上輩子因?yàn)槲房s與青梅漸遠(yuǎn),龍門渡那日不過兩世第一次以性命相搏,所以顯得通透。
而眼下仔細(xì)想想,自己有心湖中的異象,這是所謂金手指了,雖不明它現(xiàn)在有何用處。但是他心湖中可是還有臨淵啊。
這還不夠抹平鴻溝嗎,未曾試過,何談不可,自己前世不就是害怕可能的未來,就選擇一開始就不做選擇,所以才和青梅越走越遠(yuǎn)的嗎。
即使如此,他也本能的畏縮,不說別的,就連補(bǔ)償寧兒一事,他都未曾好好問過自己該如何補(bǔ)償,只是平時(shí)俏皮兩句,還有龍門渡前那不明不白的回答就夠了嗎?
顯然是不夠的,眼下實(shí)力不足,不代表不能力所能及的對寧兒好,除此之外,寧兒剛才竊竊的眼神,讓他明白,他須得對寧兒做一個(gè)承諾。
至少不能像原主一樣不明不白的跑了。
至少不能像前世一樣再畏縮,因?yàn)榭赡艿氖《p易退縮。
別人都已經(jīng)走到眼前,自己何妨再走幾步,沒準(zhǔn)走過后,發(fā)現(xiàn)萬里征途其實(shí)也沒那么難呢?
如此想著,安懷戎從信封中取出一張紙來。